克里斯廷娜所做的和布宁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布宁看来，已经得到龙的心的克里斯廷娜，心中必然鸣动着渴望权力甚至暴力的因子。

他的一番劝解不说能让克里斯廷娜归于他的阵营，至少也能让克里斯廷娜好好抉择片刻。

结果却与他推测的截然相反。

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利爪，布宁喉咙间开始不断涌出热流。

他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液。

“这……这是为何……克里斯廷娜，我的孩子，你难道没听清父亲我的话吗？那……那么多人在觊觎你的力量，你的……血统，克里斯廷娜……你怎么能……”

忽然，布宁惊恐地睁大眼睛，虚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后退去。

克里斯廷娜拔出利爪的地方，正露出可怖的空洞，潺潺往外冒着暗红色。

她一脸冷漠，根本没有之前那副耐心听他胡扯的淡然。

布宁那套怂恿孤立的说辞太老套了，作为高阶混血种的克里斯廷娜虽然没有听过，但是曾经的克里斯廷娜在加入安全局时做过相关测验。

毕竟只有心智难以被敌人诱惑动摇的人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克里斯廷娜凝视着坐倒在地的年轻布宁，没有人知道她那目光意味着什么。

是嘲笑一个人的不自量力，还是后悔杀死可能同类的选择？

“亚历山大，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自信，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把别人看得太低。这么多年和这些克隆人呆在一起，已经让你觉得世界从来都是讲服从与被服从的了，却不知道有些人的脑子还没坏透。”

克里斯廷娜没说话，苏恩曦倒是在一边讥讽道。

“卑鄙的代理人想要成为世界的主宰，恰好他被遗弃的女儿在一夜之间进化成了至尊，借助女儿的手登上顶峰，你想的可真美。”

被拆穿心思的布宁露出极度痛苦愤怒的表情，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伤口。好像再多用点力就能让它愈合似的。

可惜他说不出话来，血块已经将他的喉咙都给堵塞，要不然他指定要骂苏恩曦两句贱人。

但年轻布宁不知道影响他教导女儿的不是苏恩曦，也不是现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某個看起来更加不起眼的男人。

克里斯廷娜不再去看自己亲生父亲的挣扎，而是把目光放到剩下的那些人身上。

这些白衣修女，孩子，护士，都是克隆人，也许是索尼娅的，也许是维什尼亚克的。

他们麻木地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人表现出想要反抗的意思。

他们被调教得对恐惧和死亡都没有反应了，和能说话的仿真娃娃也毫无区别。

克里斯廷娜本想要把他们顺手都解决掉，然而最后动手的一刻却不知怎么软了下来，只是低声咆哮道。

“不想死的就快滚！”

闻言，孩子们依然沉默着围观，无人应答，更没有人上前帮布宁一下。

如果说他们是家人，那么现在就像是一群孩子在参加长辈的葬礼。

但布宁更像一个在地狱油锅里翻滚的恶鬼。

“我们没有地方去了。”

“掌控我们的不是布宁，是比他还要恐怖的存在。”

“出去就是死，留在这里也许还能活。”

最后，还是为首的那几位护士先开口道出了真相。

他们这些被制造出来的傀儡工具，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没有服务幕后老板功能的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留下去的必要，所以外面的那些格鲁乌部队会成为他们的索命鬼。

不会有任何克隆体能够活着离开023号城市。

“悲哀。”

苏恩曦长叹一声，走到克里斯廷娜背后。

“克里斯廷娜小姐，不知您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呢？”

她发出诚挚的邀请，但没想到克里斯廷娜的暴躁远超她的理解范畴。

S级混血种的身子几乎是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脚上带着呼啸的狂风重重砸向她的面门。

好在酒德麻衣的反应速度也十分之快，在克里斯廷娜动手的一瞬间就发动了“冥照”，把苏恩曦强行拉入她的言灵领域里，往左翻滚闪开了克里斯廷娜的攻击。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苏恩曦脸色铁青。

“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我们又不是你的敌人！”

她不懂克里斯廷娜的行为逻辑，还把这个女孩当做之前的克里斯廷娜来看待。

克里斯廷娜满脸漠然地注视着她。

“谁又能说现在的我不是个疯子呢？你看看我的样子，我还是正常人么？”

“你……”

苏恩曦刚想要回答，但看到了克里斯廷娜手脚上的龙类特征和她已经缩水成十岁小女孩的身躯。

那漠视一切生命的黄金瞳和那在灯照下波光嶙峋的白色龙鳞。

是的，克里斯廷娜已经不再是克里斯廷娜了，哪怕她仍叫这个名字。

从生物学上的角度来说，她现在应该叫做半龙族亚种，只要再进化一次，就是纯血龙族，稍微退化一点，就是高阶混血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你是人，因为你还能坚持自己内心的正义，克里斯廷娜。”

是紧跟着克里斯廷娜信号进入到防空洞内克隆人基地的路明非与零二人。

克里斯廷娜见到他们两个好像也不意外。

“你给我的那枚硬币里面有定位装置，是吗？”

“你也不早知道了么。”路明非无奈地笑了笑。

克里斯廷娜在发现了定位装置后也没有破坏它而是让两人跟着自己来到这里，就是说明她的潜意识里面是能够接受二人的，至少在她眼中，两个人跟过来不是对她有敌意的表现。

零倒是没跟克里斯汀娜叙旧，而是看着地上快要咽气的年轻布宁。

说实在话，第一眼看到真正的布宁时她还是有点震惊的。

但一切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布宁的克隆体布宁二号，他的种种表现就早早暴露出了自己身份上的问题。

而且路明非那时候一语点破布宁二号是克隆人身份时他也没有反驳。

这一切都在表明布宁二号身后还有一位真正的亚历山大?布宁。

只是这位布宁看上去格外年轻，似乎是服用过那种能让人获得时间的血清。

路明非感慨般地说：“我不懂你的逻辑，布宁，或者说亚历山大先生，你们什么都不在乎，只为了那一点该死的血统，为了哪怕微小的进化机会，也不惜去牺牲生命，为什么生来就要默认暗面世界的准则呢？或许混血种真的能够换一种和平的方式共处下去也不说定呢？”

“因为进化了才能获得权力和尊严，进化了我们才不是食物，才能成为猎食者，没有中间状态没有与世无争，权力在那个世界里意味着一切！”

原本失血到脸色苍白虚脱的布宁竟然说出话来，铿锵有力。

而且他的脸色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胸口空洞旁的血肉也飞速再生。

所有人同时意识到不对。

“呵呵~真是抱歉，这次看来是我赌赢了。”

布宁捂着伤口的手缓缓挪开，一支注射空了的针管落在地上，发出滚动声响。

“你注射了血清？”苏恩曦皱眉。

“当然……不是，血清那种东西又怎么能让我获得杀掉你们的力量。”

布宁的身体被皮肤孔洞中射出的白丝包裹，白色的末端穿透他身边的那些孩子、修女与护士的身体。

鲜血很快染红了绿色地板，血红色朝着他蔓延开来。

“是龙血，我将要成为比克里斯廷娜更强大的存在。伟大的进化之路，赐予我新生！”

“又是二度孵化！”路明非低吟。

“解释一下，名词听不懂。”老唐焦急道。

“跟昆虫类似的发育过程，第一次是孵化，注射了血清的布宁等于昆虫幼体，第二次孵化，是注射了龙血的布宁，这时候他才是成体，而且看这速度，布宁是要以纯血龙族的方向进化。”

苏恩曦的脸色凝重，布宁结茧的规模速度都太夸张了，短短几秒钟，就已经把茧的大笑扩大到半个基地那么大。

路明非说：“因为根据龙族理论，龙类身体越是魁梧，所释放的言灵也就越强，所以耶梦加得那么急于寻找适合自己的龙躯。”

“二度孵化还需要大量的营养，或者说食物，他把那些自己的‘家人’当做养料，你也可以说他正在吃自己的同胞。”

说到这里，零可以停顿了下来，转头去观察克里斯廷娜的表情。

克里斯廷娜脸上毫无波澜，看不到情绪起伏。

“如果我是主持实验的人，我一定会在实验结束之前就考虑如何回收样本。”苏恩曦忽然说。

在场其他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坚不可摧的防空洞深处的实验基地不正是合适的孵化仓么？

亚历山大?布宁在知道自己规劝克里斯廷娜无法成功后破釜沉舟，要把自己变为更高等级的龙类来应对“捕猎”他的人。

为此他吃掉了自己制造出来的克隆人，毕竟那些克隆人只是他准备给实验成体的仆人，现在用来当做自己的营养物质，却是正正好。

“在他破茧之前一定要杀了他!”酒德麻衣沉声道。

可是当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亚历山大?布宁结茧的速度超乎他们的想象。

白色缠绕的巨大龙茧浸润了血红色的营养液，正一滴滴地往下滴着血水。

以它为中心，数不清的细丝放射出去，牵连着克隆体甚至还有龙犬。

他们正朝圣般地望向那枚悬浮在半空中的茧，身体中的血液被针管一样的白丝抽离，化作暗红色的液体，输送给布宁所结的茧。

他们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个组合起来的庞大的生态系统，却不是共存的，而是掠夺的。

布宁单方面对他们掠夺，被调教到不会反抗的他们也无动于衷。

这简直就是古老欧洲那边吸血鬼生存的模式。

一个成型的吸血鬼家族，总是以一个血统较高的主宰与一帮提供新鲜血液的血仆为基础组成。

此刻，原本布满绿色，春意盎然的礼堂般的实验基地，却是一副血腥模样。

路明非握着双剑，纱帐般的白丝在他身边飘拂。

这些家伙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它们的本能就是寻找有机质，分泌腐蚀液，吸收营养液。

因此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就会往里钻，像是蚂蟥。

但不管茧的孵化速度如何，他们也必须要阻止茧的孵化。

所以路明非率先顶着那些白丝切割冲到了那个血茧的正下方。

仰头望去，茧的表面流动着暗红色的荧光，如同燃烧殆尽的太阳一般，又像某些玄幻小说里描绘的妖兽心脏。

血茧中传出擂鼓震动似的声音。

这不是怀胎十月而是个极其迅速的发育过程。

路明非用衣摆拭去燕子刃上的黏液，一手一剑，灌注全部力量。

“滚开！那不是你的事！”克里斯廷娜怒吼。

她的声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又在路明非的旁边闪现，两人都在茧的下方，她不依不饶地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警告道。

“这是我与亚历山大?布宁之间的帐，你别插手。”

看来人的性格真的很难改变。

哪怕是进化之后克里斯廷娜还是那么的顽固执拗，也不管别人做的错与对，她都始终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路明非忍住没吐槽克里斯廷娜的性格。

虽然他很想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智力有问题，但感觉那话太伤人了，所以换了个更柔和的语句。

不过克里斯廷娜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仰天挥爪，四道白光呈现残月状在血茧上撕开，灼热的液体如岩浆那样从裂口中泻出，将两人吞没。

粘稠的混合液体淋在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些东西有强烈的腐蚀性和毒性。”

路明非浑身皮肤冒出白烟，以他的体能，即使在重伤的情况下被酸液当头淋到也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茧中的酸液不止是腐蚀和毒，还有泥沼般的黏性。

他和克里斯廷娜被黏液裹住，空气都变得极其粘稠，两人贴在一起，一时半会都拉扯不开来。

这显然是茧的某种保护机制，就像松脂是松树的自我保护机制那样。

松脂会包裹入侵的昆虫，千万年后形成的化石就是琥珀，而这些粘稠的液体似乎也想将他们腐蚀包裹，形成人体标本。

随着这种液体在空气中逐步的氧化，它的黏性也会越来越强，所以要脱开必须趁早。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悬挂在空中的茧，已经干瘪了，大量的液体从克里斯廷娜撕破的裂口里溜走，不知道里面的胚胎死没死，但这么大创伤，总该不至于一下子就恢复过来。

他脱下衣服扔在远处，手掌在黏液中握拳。

“我烧一下，你不介意吧？”

克里斯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