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之一的工部,设有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一人,正四品下;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
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工部、屯田、虞部、水部郎中各一人,从五品上;员外郎各一人,从六品上。
工部郎中、员外郎掌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屯田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屯田之政令。
虞部郎中、员外郎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
水部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另工部主事三人,屯田主事二人,虞部主事二人,水部主事二人,从九品上。
霍弘的顶头上司,如今的工部尚书是声名赫赫的“三温”之一——老大温大雅。
随着太子与秦王的竞争愈演愈烈,此人不久前选择追随和支持秦王李世民,秦王也视其为心腹。
昨天秦王和秦王妃出现在九仁医院,有为秦王妃问诊调养身体的原因,主要还是回施好意,摆明尚书温大雅不会为难的态度。
“霍侯与两位郎中上任,乃我工部重事,老夫已让虞部与水部郎中、各司主事等候,以奉陛下督造马蹄铁的旨意。”
霍弘与刘仁轨、马周三人进皇城入工部办公的地方后,温大雅召集了工部内的官员,笑道。
皇帝嫔妃居住的地方是“宫城”,而“皇城”是三省六部办公的地方。
“见过尚书大人!”霍弘见过礼,迈步坐在了左侧首座,视线从屋中几人的脸庞上挨个慢慢划过,过了许久,缓缓说道:
“承蒙陛下看重,尚书大人委任,主马蹄铁推广一事,然此乃军国要事,本就为工部司主责。
刘仁轨,午时之前给我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另,考察下属官吏是否可堪一用。
否则,耽误了朝廷大事,罪责事小,边境将士性命为大。尚书大人。”
“嗯,马蹄铁陛下钦点由霍侯负责,工部一应官吏全力配合,老夫没有什么说的,就按霍侯的意思办吧。”
闭眼抚须的温大雅听见直白袒露的换人之意,暗暗皱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每一个位子都不好动,遵从了李世民的嘱咐没有插手压制的意思。
可心叹这小子太过着急,听闻其麾下还有八个少年郎,其中只有两人有正九品下的官身,其余六人皆为白身,怎么可能一次性全部放进工部。
堂堂朝廷六部之一,如此岂不是成了他的一言堂?
工部的人在温大雅默认的情况下,当堂接受马周与刘仁轨的核查。
其中尤以虞部郎中与水部郎中面色难堪,他们两司的员外郎和主事竟然也在核查范围之内。
……
“陛下,工部侍郎霍弘求见!”
“宣!”
“臣参见陛下!”
“平身!”李渊不动声色的问道:“刚才听人说,爱卿刚刚上任就效仿考功司核查工部官员,这过去了两个时辰,爱卿便来求见,所为何事?”
太极殿中三省高官与六部尚书受召悉数在列,大家对霍弘的用意心知肚明,就想看看他能整的多骚。
“微臣受命为各路大军普及马蹄铁一事,然才疏学浅,迟迟出章程上奏。”霍弘拿出一份奏折递给了陛下的贴身太监张万庆。
两炷香!
足足两炷香的时间,殿中众人才传阅结束。
“爱卿,五万余贯钱财,是不是太多了?”李渊都为兼领民部尚书的萧瑀感到可怜,人家每一文钱都有明确的用途,削减都没法下手。
民部若是不批,马蹄铁迟迟不能运用的帽子就是民部的,是萧瑀因丝废公,拿国事报复,还要承受所有武将的仇视。
“陛下,我大军之中骑兵占比甚小,但仍有数十万马匹需修订马蹄铁,灵、代诸州边境更是有突厥窥伺,急需快速更换适应马蹄铁、马具备战。
我工部一行人等难以短时间内完成,故而疏中请军器监、将作监、少府监联同赶制。
民部掌管朝廷钱粮,一分一厘皆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有半点轻视,因此特清查工部库存铁料等急需用料,再三削减用度。
然此为我工部之责,不敢冒然问查军器几监库存材料,民部若是以为可调三监库存,盘查以后可削减疏中购材的部分钱财。”
霍弘将矛头直指民部,谁也说不出一个“错”字来,这本来就是民部的事。
要去奏折无数次复盘账目的萧瑀,发现这折子中的数字就没一项是可以削减的。
工匠的工钱没问题,这是工部以往的水准。
铁的价格更没问题,这是市场价。
……啥都没问题!
听见这话时一口老血直接涌上喉头。
特么的还要我去调取军器监的铁料库存。
哦~骑兵装备马蹄铁是大事,步兵的兵器就是次要的?作为大军的主要力量,步兵岂不是恨不得活吞了我。
不给,骑兵又不行了;给,拿什么给,各部与各州县天天在调钱,国库压根就不拿出钱。
分批给,没看人家奏折中的条陈么,大批采购铁料能省下很多钱,零星购买又得多花数千贯,到时候还是得从民部出。
萧瑀以退为进,打着感情牌耍无赖,“陛下,老臣年迈无能,无力筹措霍侯所需,无力协调民部钱粮,请陛下准许老臣兼领的民部尚书。”
“霍卿,莫非当真不能削减,可有他法解决,速速到来。”李渊开了相当一部分人不乐意见到的口子。
“刚才的奏折中提及的钱财,是以工部上下官员如今的办事能力计划的,若是有能力更强的官员统筹,不仅可以加快马蹄铁的推广速度,还能削减用度。”
霍弘紧锁的眉头似乎是真的在为朝廷和国家考虑,道:“微臣不才,于乡野中幸识数位良才,上可为君分忧,下可为民解难。
然此为微臣浅见,白身庶民,岂能仓促间列于朝廷中枢的六部之中。”
见李渊与殿中众人居然没有打断插言的意思,独角戏没法演了,直接亮底牌,“微臣斗胆,请陛下于诸位宰辅于朝堂之上,殿试工部官员与乡野余才。”
“霍侯竟敢如此妄言!我大唐官吏选拔,皆有律制,怎能肆意更改。”裴寂反驳道。
“陛下,臣以为裴相所言非虚,马蹄铁不过区区几个小铁片罢了。千余年来,古之将士皆无此等粗鄙之物,亦可驰骋疆场。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妨就此作罢,还能为朝廷减免一大笔开支。”霍弘紧跟着反驳的话音说道。
“霍侯!老夫说的是殿试有违礼法!”裴寂气的一口老牙咬的铮铮作响。
霍弘一脸羞愧的说道:“小子谨记裴相教诲!陛下,臣万死,还请陛下治罪!”
“不就是言之有过矣,爱卿何罪之有。”李渊比大殿中的宰辅尚书还懵,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微臣早日读史书,知古今选官之制,误解了君王国士之典故,误解了汉武帝征召贤才之义,以为古今帝王皆会重视贤才召或试之,委以重任。
擅作主张,将殿试设想告知了医院病患,怕是已在民间广为传播,却忽视了朝廷制度,法不可轻改!幸得裴相告知,定转告万民。
万请陛下降罪于臣!”霍弘哭丧着脸垂泪道。
“真不怕死啊!”李世民感觉牙花都酸,再费一番口舌而已,陛下又没说不同意。
真够省事的,直接拿民心意民意要挟帝王与百官。
把朝廷架在万民火头之上烤,要是今儿个不殿试,百姓会怎么说?百家饱学之士又会怎么想?
如今的朝廷只有冷冰冰的法度,古之君王礼贤下士的美谈已经成为了历史。
陛下和百官不在乎你出众的才华,只在乎你在科举或胥吏考第的成绩……
李渊等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黑,尤其是裴寂,他就不信霍弘会将今日殿中议事的言语保密,百姓士子知道了该怎么想他,怎么想河东裴氏。
“陛下,霍侯此举大善,世有贤才,当试之。但,老臣以为,工部官员应一同殿试,以彰陛下选才之心、朝廷用人之度。”
裴矩为了河东裴氏的声望出言且代世家作了反击。
“既如此,众卿与朕共赴朱雀门,考教工部官员与世之良才。”李渊面无表情的说道。
“诺!”
众臣突然有点看不清陛下的心情与心思了,裴寂这样的心腹、贴身太监张万庆几个自认为与李渊心有灵犀的人都有点瘆得慌。
只因从来没见过帝王的这般神色和语气。
众人到了朱雀门前,果真有密密麻麻的百姓汇聚在朱雀大街上,不时瞭望皇城。
李渊一个眼神,吏部尚书封德彝站了出来,看向被宫中内侍通知等候的工部官员与高智周几人。
王玄策与刘仁愿同样在列,他俩的官身和他们入仕工部是两码事,有了霍弘的挑拨,吏部的选官流程两人必须得走上一遭。
而工部官员不合格,吏部考功司罪责难逃,封德彝也得背上过失之责。
李渊眯眼看着眼神排成两队的工部官员与高智周等人,以及围观热议的百姓,率先出言开始了殿试……呃~城门试似乎更准确一点,“尔等认为,我大唐立国定部平定,边境强敌窥伺之境,当何以处之?”
水部员外郎上前几步,拱手见礼,就要叙述自己的见解。
霍弘看着撇嘴不已,出列朗声道:“陛下,何不准备些桌椅、笔墨等,陛下策问,每问予固定时间作答,最后再行评卷。”
“准!”李渊吐出一字,就有人立马进行安排,他老人家么,闭目开始思索考题与殿试的优劣,在各方利益的缝隙中是否可以延展到科举之上。
手脚麻利的宫中禁卫与内侍备好笔墨纸砚与桌椅,张万庆轻声回禀,“陛下。”
“尔等每问有一盏茶时间作答,朕先前一问为第一问,现在开始。”李渊说完又闭目冥思,令气氛万分沉闷。
似是有块巨石压在了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代州……”李渊第二问,直接砸懵了裴寂等宰辅尚书以及工部官员。
这可是朝堂上现在面对的最大难题,衮衮诸公争议许久都没拿出一个主意。
“这问题……问的好!”霍弘等见证城门试的高官浮生同样的念头。
李世民心中称赞父皇的急智时,也不免为工部官员悲哀,昨日马周刚给高智周几人分析了大唐如今的困局和难题。
分析之言深受他与杜如晦的认可欣赏,其中不乏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致使昨夜久久未能入眠。
可又不免叹息且期待,霍弘选中的八人是抄袭马周的观点还是推陈出新?若述自我认知,他们又会有怎样的风骚?
“陛下!”张万庆躬身行礼,想知道收起的答卷如何处理。
“以甲乙丙丁……十等而评之,朕与诸位爱卿便在此处予以评判。”李渊招手示意将答卷送到自己座前桌上。
拿到的第一张水部员外郎的答卷,细细品读,一个“庚”字朱批跃然于纸上,传给了坐在禁卫备好的下首第一套桌椅上的太子作评,而后又是秦王、裴寂……
一张张的答卷传下,一个个朱批落于其上。
萧瑀等人的脸色却愈来愈差,陛下给的考题非常让人满意,可看看工部官员七零八落的回答,若不是知道问题,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比如:西北边境的会州民众食盐短缺、与异族相接等一系列问题的存在,问如何治理?
堂堂虞部员外郎答的是什么?令附近州县调度百业赈济!
有京兆韦氏的显赫出身、久居京城数十年、为官中枢数年的履历,居然以如此儿戏的寥寥数字一言概之。
“哼!”李渊阅完最后一张答卷,冷哼一声,待三省六部高官与六部尚书悉数批阅结束,说道:
“工部上下一应官员,除尚书温大雅外,全部受侍郎霍弘考第任命,报备吏部知晓,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谨遵圣意!”裴寂、萧瑀几人抖如筛糠,颤颤巍巍的望向一脸风轻云淡的高智周等八个少年郎。
同样的问题,人家是怎么做的回答。
士农工商各个方面一应俱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可谓是各有千秋。
不管是霍弘还是他们,事先根本就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发问,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人家自己的才华。
而他们只是年少儿郎,自己已经年迈,子嗣平平无奇,族中杰出子弟跟这几人完全没有丁点的可比性。
以霍弘的心狠手辣,思之后辈已然远虑矣,自己还能安稳入土吗?
“朕于行将朽木之前,纳谏试乡野余才有八,皆为世之奇才,实乃旷古绝今矣,朕心甚慰。”李渊露出一个机械般的笑容,看着高智周几人说道:
“霍弘冒犯天颜为国举才,特赐国公规格府邸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