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愿领啊……既然还有本,先奏来。”李世民从来认为对方是明白人,没想到他会说不明白话,龙舌翻动间,脑子也落了点距离,得亏反应及时。
萧瑀刚要脱口而出的吹捧之言,伴随着一气深吸泯灭,你这不按套路出牌呢。
房玄龄等人坐直了身体,知道这小子今天上差的主题要来了,肯定又是语出惊人。
“陛下,微臣以为,我大唐初立,政府机构与相应官员繁多,应裁撤部分无为之司。
比如:军器监、将作监、少府监!
他们可以干的我工部也可以干!他们不能干的我工部照样可以干!
国库钱粮乃是国之血肉,何必白白浪费在这尸位素餐之辈身上。”霍弘觉得要不是萧瑀搭台,自己都不好意思横着脖子说这话。
“哦……”李世民眼皮子直突突,今儿个才登基第二天,你小子就这么不给面子,这让人很难办呢。
大唐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体制,你一张嘴上下嘴皮一碰,就要裁掉仨!抱着枕头来的吧!
“竖子妄言!”昨天才刚转任少府监的刘义节横眉竖眼的说道。
“原来是葛国公呢!少府监掌百工技巧,可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一工都比不上我工部大匠。
马蹄铁普及之时,少府监无半分作为可言,这样的机构,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霍弘鄙夷道。
再傻的人,这会都该知道,是冲着马蹄铁推广时三监动作迟缓、贻误时机去的。
可究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要是没有朱雀门前奉行所谓的殿试,将高智周八人悉数送入工部,三监哪会有后来的阳奉阴违之举。
呃……可能还是会有。
“笑话!九寺五监各有其职、各责其司,工部连自己的职责都没能干好,还想插手少府等三监之责,何力令汝信之?”萧瑀嗤笑道。
房玄龄平静道:“陛下,臣以为,霍侯所言亦有其理,吏治为治国之本、官正为治国之道,审查官吏理政之能亦非不可。但九寺五监乃国政之基,不可轻废。”
陈叔达皱眉道:“臣附议!臣受令清查江南各州官吏,无为者良多,可适当精简繁杂机构,清理滥竽充数者。”
“荒天下之大谬矣!朝廷各司皆乃历时良久逐步更进而成,岂为尔等言之无物。”萧瑀对陈叔达的感官很不好,只因其为江南出身,却从来没有为江南有过丁点偏私。
而陈叔达经逢隋末乱局,对于平稳安定的天下有无尽的渴求,历来持秉公办事的态度,当然也免不了偶尔涉私。
发起话题的霍弘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叔达与萧瑀意见不和的争论不休,引经据典是信手拈来。
两人是各执一词,牵动殿中重臣的轻声热议。
李世民黑着脸制止了好几次都没能让两人刹住车。
霍弘理解,李二能理解,殿中重臣也能理解。
两人争论的跟脚,是萧瑀在陈叔达对江南的公道处决、对玄武门之变时尉迟恭提矛上船时建言的不满。
可是,吵红脸的两人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俩是在朝堂,在李世民刚刚登基第二天的朝堂,给陛下的劝阻没有留半分龙颜。
所以,怒不可遏的李世民,推倒御案,拂袖而去。
留下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就在所有人将目光投射到起点霍弘身上时,宗朋进入了殿内。
陛下有旨:“萧瑀、陈叔达身居相位,然言语失态,皆有对皇上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回家闭门思过。”
萧瑀这家伙遭受了六次罢相,这才是第一次,以后能见到的次数还多着呢。
霍弘一脸无辜的回敬了众人一个与我无关的眼神,恶意心生联想到了这事上面。
“今天的小朝会虽然不是被我给搅黄的,但好像、大概、貌似、可能、也许……和我有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会拿我出气吧?”
不了了之的朝会散去,霍弘跟着众人向殿外走去时,浑身感觉不舒服,印堂似乎有些发黑。
“霍侯,陛下有召。”宗朋见人群中十分显眼的矮小身影疾步小跑的样子,急忙出言说道。
“诺!”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霍弘生生止住了匆忙的步伐,转身的时候,那小表情就差眼泪掉下来了。
跟着宗朋来到了立政殿,臭屁的李二背对着殿门,可能也是在面壁思过,“自证汝之所言,朕会思虑汝之建言。”
言罢,眼力见十足的第一狗腿宗朋,又把霍弘给带出了殿外。
“这就没啦?!这不是嫖了不给钱,还说人家卖艺不卖身么,思虑是个什么鬼?多少给句准话、给点好处哇!”霍弘暗暗撇嘴,也就敢在心里头念叨一下下。
气鼓鼓的回到工部,把虞部司和水部司的郎中数落了一顿撒了撒气,顿时感觉浑身舒畅。
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胡来,这俩家伙自温大雅调任礼部尚书以后,做事的效率与态度大不如前,已经开始为下任尚书表明自己的心意了。
“侯爷,今日朝会……”马周显然是听到了些许风声,这位爷比想象中还要浪哇,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就该连坐咯。
霍弘将自己放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准备吧,明天屯田司开荒。”
“屯田之职,起源于晋以后的屯田尚书,至隋隶于工部为四司之一。
唐制以郎中、员外郎为正副主官。掌全国屯田及在京文武官的职田及公廨田。
但屯田久已有名无实。兴修屯田者,都由地方官府主持,屯田司只掌政令。”马周换了一种劝导的方式,就差说你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宾王,我等乃是为民谋利,为何百官却容不下这样简单且有效的行径呢?难不成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同样的能力吗?”霍弘问道。
“某这就去准备!”马周拱手说完转身去安排明日的事务。
霍弘幽幽说道:“轨!你们工部司也准备开始吧。”
“侯爷,军器不可轻制!”刘仁轨没想到这个设想真的会投入到实践,莫非真想并了三监不成?
“既然我敢下令让你们有所行动,肯定是因为有了倚仗,不用有顾虑,陛下……应了!”霍弘回想起“思虑”俩字膈应的紧。
“诺!”刘仁轨郑重其事的拱手见礼,发现不像是假话,可你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一副吃了苍蝇屎的表情?陛下还会跟你谈条件?
……
立政殿。
长孙款款进殿,端着自己熬的银耳羹放在了案桌之上,李世民停下批阅奏折的动作,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丈夫一般,说着爱妻辛苦的话,称赞妻子高超的厨艺。
李世民是在即位十三天的时候,才将历为秦王妃、太子妃的长孙册封为了皇后,正式开启了砸缸的司马光意淫称谓的“千古贤后”的生涯!
自贞观朝开始的史书,也毫不吝啬对其的赞美之言,长孙皇后在史官的笔下,极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可以说,贞观之治的光芒,长孙有着难以抹杀的功绩。
要是没有她,比霍弘还要头铁的魏征早就嗝屁了,哪还会有“千古诤臣”的存在。
李世民拉家常似的说道:“爱妃常去九仁医院与福利院,怎么看霍弘其人?”
长孙收拾着案桌上的餐具说道:“陛下恐怕是问错人了,在九仁医院与福利院中的霍弘,与朝堂上的霍侯霍侍郎,判若两人!
医院与福利院中,只能看到其悲天悯人的赤子心肠,绝非朝堂上铮铮直谏、屡犯天颜的生而知之者。”
“生而知之者!爱妃若是不提,朕都快要忘了他还有这样的评价。”李世民视线停留在打开许久的奏折上说道。
“评价?陛下以为袁道长的相评当不得真?”长孙时刻谨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本分,没有将目光转向一目了然的奏折,除非是李二自己提起,不然从不过问政事,早在秦王妃时便已是如此。
李世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身侧的宗朋,“霍弘下朝后去了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