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李世民开口,李孝恭才嬉笑着放下了跳腾的小人儿。
李二见状扔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此犁造价几何?百姓可能负担?明岁春种前可能普及天下?”
“如陛下亲眼目睹一般,相比旧式耕犁,曲辕犁除了省下一头耕牛外,在耕耘速度、深度等各方面皆有极为出色的优越性。
故而,经过大量农夫的认证,微臣已快马加鞭通知了工部司赶制,好赶在年底前普及天下,一副作价两百八十文,已经投放在了工部下属的水泥店中售卖。”霍弘行了个相当应付的礼节,摸着胸口说道。
“卖?!”李孝恭明白这聪慧的小子知道自己在很长的年岁中封无可封,直接放弃了进献的心思,却对其售卖的行为极为不满且不解。
霍弘摇头解释道:“顾忌商人逐利而已!相比于多买头耕牛,我想老百姓更愿意花钱买副曲辕犁使用。
然而,仿制曲辕犁其实并不难,有相当一部分商人应该会抓住这个机会,高价贩卖。
而工部给出的价格,是抛去工匠、木料等成本后的最低价,为了避免让盲目的百姓上当受骗,这才放在水泥店中售卖。”
李纲等人非常满意这个解释,李世民却不信其中真的只有薄礼可图。
“屯田司欲持续开荒?”房玄龄看着一亩亩荒地以极快的速度开垦完成,心头盘算着每日开垦的大概数量。
霍弘顺杆子就爬,“不会!屯田司只是给地方官府作个示范,让他们和天下人都知道,实际的开荒效率的高低,免得有些贪官污吏消极怠工。
房相,我倒是觉得,开荒的成果可以纳入年末官吏考核的范畴,当然,不是涵盖天下所有州县。
如长安、万年县这等京城附近的县域,开无可开,代州等边境之地,既有人口稀少、无力大肆开垦的现实,又有突厥袭扰的外部环境,不能一言概之。
另外,工部屯田司大量的牛羊马匹,为了防止一次性售卖,影响到百姓的牲畜买卖,将会分批次以最低廉的价格转卖给百姓。”
“霍侯一心为民呢!”刘义节讥讽道,话听起来着冠冕堂皇的,其实还不是为了赚足本钱。
杜如晦出言拦截了霍弘的反击之语,“吾观耕牛鼻头物什似为铁环?”
马周见自家的上司侯爷气鼓鼓的不愿回答,拱手说道:“杜尚书眼力卓绝,正是铁环,准确的说是牛鼻环。
屯田司的牛羊马匹基本上都是来自于突厥等外族人之手,为了让这样未曾驯养的倔牛听话,侯爷便想处了套牛鼻环的法子,挺实用的。
工部司起初参与打造并套牛鼻环的大匠,受侯爷的嘱托,已将其教给了相熟的平民百姓。”
闻言,霍弘不停地撇嘴翻白眼,这么好的法子搁你嘴里,就换来了一个“挺实用”的评价!平时不是文采挺好的么,怎么这会不放两句了?
“哦……霍侯大公无私!”杜如晦虽是诚心赞美,听着却有股讽刺的滋味。
“呵呵呵……”
“啪!”李孝恭听见刺耳的冷笑,反手一巴掌拍在了霍弘的后脑勺,“说人话!”
“曲辕犁和牛鼻环没什么技术难度,但却是实打实的利国利民,可是献给朝廷也就能混个十五贯的赏钱。
比起在朝廷官员施舍般的眼神下换取少的可怜巴巴的赏钱,还不如直接教给百姓,换两句好话听听。”霍弘摇头晃脑的说道。
李纲平声静气道:“霍侯以为国策有误?”
“祭酒可认识那是何菜,又是何习性吗?”霍弘抬手指向路边田地中的寸许长的绿色之物,问道。
“不知!”李纲坦然说道。
“菠菜!可在冬日成长,常食对祭酒这般老眼昏花的人大有裨益。”霍弘咄咄逼人的说道:
“足以传家、于民有利的百工奇技只配享有铜臭之物,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酸儒却在朝堂大放厥词,难道这是对的?还是说这就是圣人之道?”
在场之人这才回过味来,敢情今天弘文馆宗师齐集,是因为学术之争,霍弘又要对儒家发难,纷纷抱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当起了哑巴。
“莫非在霍侯心中,农夫可治国理政、安邦定国?”孔颖达问道。
“某为农家子、马周亦为农家子,我们都有理政之能,由此可见,农家子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领路人。”霍弘回道。
“可据老夫所知,霍侯与马侍郎皆习儒学,又何来酸儒一说?”李纲软绵无力的反驳,令看戏的人感到失望不已。
“不敢言习儒学,只是早年只有《论语》可识可读,某不过只习区区半部《论语》而已,何谈儒家子弟?
即便如此,某都制马蹄铁、曲辕犁、牛鼻环等物,为何饱学之士的大儒却拿不出一件呢?某之治的长安、润州、工部如何?儒生治下州县又如何?
所以呀,半部《论语》足以治天下!”霍弘猖狂道:”要我说,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太怂,就应该把那些个妖言惑众的酸儒剁碎了喂狗,不对,剁碎了狗都不吃!
李纲与孔颖达不再置辩,其他看戏的人全然没有半点争论的意思。
像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人,算是儒家的人,又不能算作儒家的人,在场的大儒都不掺和,他们跟着凑哪门子的热闹。
关键是,没有相应的政绩或功绩反驳霍弘。
半部论语治天下!
众人心里头是五味杂陈,陈的却是问候爹、问候娘、问候家人、问候亲戚、问候十八辈祖宗的五味。
李世民今儿个是来作秀的,不是来单纯来凑热闹的,这不,场面一度尴尬、冷清下来,立马带上百官宗师去收割附近的玉米和土豆。
早就到场的蓝田县令一通解释,种植的几户人家的百姓,差点没让受到陛下收割自家粮食的荣幸惊的背过去。
“啊呀呀呀……我太特么优秀了!”霍弘可没有跟上去下地干活的心思,小手一挥,被姜仁重新抱在了牛背竹椅上。
“陛下!”房玄龄无视了身后传来的咋舌声闷头向前面的玉米地径直走去,见领头的李二突然顿住脚步数息还不迈步,轻声说道。
李世民忽然折身大踏步向霍弘走去,到了低头吃草的黄牛旁边,抬腿一脚,牛跑了,霍弘飞了!
“啊……”
轻声长吸气呻吟的霍弘,爬在地上懵逼的仰望面无表情的凶手李二。
“霍弘辱骂太上皇,念其献马蹄铁,又创曲辕犁、牛鼻环,不降罪责,罚俸十年以警之!”李世民淡淡的丢下一句话,掉头就走。
“宾王啊!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功绩就这么没了!”霍弘爬起来揉着胸口说道:“赶紧把我的牛牵回来,上去缓缓。”
李渊之前破格赏赐了一座国公府邸,就囊括了献上马蹄铁的部分奖赏。
但好像所有人都忽视了对霍弘以往的功绩没有赏赐的事,世家勋贵没心思提,而为数不多的真心之人又不能提。
九岁就已经头顶大唐现有的爵、勋、散官了,还要怎么赏?进爵、勋、散官吗?
本来就深陷着世家捧杀的漩涡,再进谏赏赐,不是火上浇油么。
这便造成了大家共同忽略霍弘无赏的事。
反正还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躺着等赏赐,不差这几年。
“侯爷,你是故意的吧?”马周感觉这行为,特像是给陛下面对这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尴尬局面一个台阶,抹杀近期功绩,好为日后土豆等物普及了,加官进爵作准备。
“把我的牛给我牵回来!我还要吹牛……不是……骑牛!”霍弘板着脸沉声说道。
“好嘞!”马周雀跃点头,居然猜错了,原来真的是说错了话,然后一点都没隐藏自己的笑意。
“我的笛呢?”霍弘上牛的时候,回头问道。
姜仁左手递过竹笛,右手又将霍弘提上了牛背竹椅。
“呜呜呜……”
清脆的笛音缓缓响起,随风飘荡环绕在四周旷野上,剥玉米的李世民等人不禁眼前一亮,慢下了手上干活的动作,认真着倾听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曲调。
坐下黄牛迈着迟缓的步伐,一头扎进路边半枯半绿的草丛,霍弘感觉自个有点牧童的调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