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村长家的西屋,双手被靠在椅子上,勒出了血痕,脸颊还有些麻木,酸疼,倒也没在意。身前一张硬木桌,隔桌并排坐着三位民警,大盖帽,军绿色涤纶制服,黄星肩章,很有时代印记。
罗文宇也在其中,居中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美女,岁数不大,没有沈落虞那种浑然天成的美,却也有几分含苞待放的味道,光洁的脑门上驾着大盖帽,看起来莫名的喜感。
女孩此刻的表情,对他可不算友好,甚至,都将厌恶写在脸上了。
“你犯的事很严重,老实交代吧,争取宽大处理。”声音有些中性,魄力十足。
“我没犯法,交代什么?”陈铭想揉一下脸,但手被铐着,只能夹了夹面皮,看在李少楠眼中,格外的面目可憎。
“李保国已将知青事件都供了出来,你涉嫌买卖妇女、绑架、伤害...数项罪名。”罗文宇冷笑道。
李保国就是五年前带头下乡的知青之一,被老村长及村民武力威胁加上钱财疏通,算是贩卖知青的从犯。
“我们是自由恋爱。”陈铭冷静的打断,只要沈落虞没否定他,就有机会。
“狗东西,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就凭你?”
这种人身攻击的话,显然不是一名公职人员该说的,但叫李少楠的女人并没有出言制止。
陈铭嘬了嘬牙花,声色厉荏:“我不是犯人,在你们没有确定证据前,我仍享有公民权,包括诉讼权,你最好收敛点。”
李少楠目光一凛,有些意外,这样的话不该从一个刁民口中说出来,甚至由眼前男人说出口,更具威慑力,让她莫名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面对的不是思想贫瘠的刁民,而是一个上位者。
遇事冷静,话语周密,沈落虞极有可能受此人某种威胁,所以才一直逃避问询。
李少楠暗自下了判断,眯着眼睛说道:“沈落虞身上的伤虽然痊愈,但痕迹还在,那是你无法抹掉的罪证,是你在这五年里一次次施加给她的,将会跟她一辈子...是你,毁了她!”
说道后面,几乎吼了出来,她欣赏的完美身体,却因陈铭有了一丝人为的痕迹,所以,她恨陈铭,这与犯罪无关。
陈铭沉默了会儿,抬头,沙哑的说道:“我打过她,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屋子里的几人,呼吸都轻了下来,似乎在等陈铭后续的忏悔,将他们想要的事实交代清楚,但越往下听,越不对劲。
“我知道她一直想要回到城市里,因为我,她放弃了更好的生活,因为我留守陈唐寨的决定,我们无数次吵架,无数次...”
“这次我不想在固执下去,无论她要去哪,我都会陪着,哪怕是回到城市里生活,我相信,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李少楠面皮抖了抖,要脸不?
陈铭神色坦然,脸能当饭吃啊?
罗文宇坐不住了,听陈铭说着跟沈落虞的种种,即使都是瞎编的,他也觉得刺耳,那曾是他跪求不得的女神,若是能搭上沈落虞,他的前途将是一片坦途,哪怕这个女人有了孩子,不干净了,他都无所谓。
“你给我闭嘴!”罗文宇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向陈铭砸了过去,他相信沈落虞痛恨眼前的男人,这次知青事件对他来说,多少是个机会。
‘碰’茶杯被陈铭扭头躲开,但滚烫的茶水还是溅了几滴在青肿的脸上,疼的他五官都缩在了一起,心底的戾气还没等爆发,门突然开了。
换了身干净衣物的沈落虞,静静的站在门边,略显憔悴的脸颊,愈加扣人心弦,当目光聚焦到陈铭被烤住的双手以及青肿的脸时,女人神色由茫然顷刻变得冰冷起来,甚至有些竭嘶底里。
沈落虞这下意识的情绪变化,落在众人眼中无不在说明她心底的恨,这案子,稳了!就连陈铭都觉得脱离铁窗无望时,沈落虞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预料。
只见她抄起桌上的茶壶,向着还在发愣的罗文宇脑门扣了下去,曾经为了诺诺敢拿菜刀拼命的女人,真的发起火来,总有几分木兰风骨。
“碰”
陈铭蒙了,李少楠蒙了,罗文宇躺在地上吐白沫了,一直沉默做着笔录的警察小甲,握笔的手都在发抖,就连一同赶来的齐队也被这阵仗下了一跳。
回过神来,赶忙喊人,又是掐人中,又是人工呼吸,这才把人弄醒,被同事架出了门。
五分钟后,陈铭被松了绑,与他隔桌对坐的换成齐连山,李少楠,沈落虞三人,警察小甲也被支了出去,由李少楠亲自做笔录。
陈铭有些头疼,因为坐在桌前的沈落虞开始发呆,俏脸冰寒,他有些看不懂了,这超出了预料。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那么生气,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在挨打,被人铐起来打,还不能还手那种,也许是因为,这一切是闺女不愿看到的吧,陈铭是会让诺诺心疼的爸爸。
所以,她很生气。
陈铭向前探了探身子,牵起那只纤白的手,轻轻摩擦着手指上被茶水烫伤的地方,男人半边脸青紫,该是被打脸打醒的,看起来很滑稽,认真的的样子却有些动人。
沈落虞没有拒绝,就如往常一样,微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体味伤处传来的麻痒。
陈铭手掌很粗糙,也很温暖,令人莫名的心安。
齐连山敲了敲桌子,提醒了下两人现在是审案阶段,他很无奈,这都半个小时快过去了。
“那个,沈姑娘,有我给你做后盾,你勇敢的说出来。”
没有人会相信两人之间是自由恋爱。
“齐队,沈姑娘身上的伤做不了假,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是自由恋爱,采取精神鉴定,同样能将这个畜生绳之以法。”
李少楠用笔杆子捅了捅大盖帽,漏出几缕发丝,额头上浅浅的小川子,彰显她此刻的恼意。
“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五年,有了诺诺,我们...是自由恋爱。”沈落虞在诺诺上格外加重了语气,似乎这样能给她一些勇气,诺诺需要这个爸爸。
“齐队,做精神鉴定吧。”李少楠觉得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沈落虞手不自觉的紧了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替诺诺留住这份父爱,毕竟面前这个男人近乎毁了她一辈子,曾经多么令她绝望,曾经...
陈铭拍了拍沈落虞的手背,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一会儿看我,一会看云。”
沈落虞抬头,抿了抿唇角,她很喜欢这首为她而做的诗,很喜欢,不自觉想到山里的生活,男人做饭女人缝衣,想到收集树叶,男人博古通今的样子,想到睡前故事,一家人挤在一起熬过的每个寒冷的夜晚...想到堆雪人,打雪仗以及将她整颗心填满的初吻...
还有狼来了,他不要命的向自己奔来,那一刻,她才知道,男人眼里除了诺诺,也有她的位置。
沈落虞嘴角渐渐的弯了起来,声音欢喜:“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她确定自己放不开过往的苦难,但也确实无法割舍山野的时光,这一刻,她只想读诗,单纯的喜欢诗,与人无关。
在只有彼此才听得懂的日常里,浪漫溢出了心扉,无需多余的证明,喜欢,骗不了人。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齐连山,信了这狗屁的爱情,李少楠眼底涌动着嫉妒,她开始嫉妒陈铭了。
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可依旧听不懂。
“春暖花开了,城里可没有山,到了城里就只有我和诺诺,在没有别的了。”沈落虞似乎意有所指。
陈铭这才想起来,海子的诗也被他抄了遍,这女人,戏有点过了啊。
“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无论在哪,哪里就是家。”
...
半小时后,知青事件总算画上了句号,但还没有彻底打消办案人员心底的疑惑,所以,陈铭与沈落虞这对夫妻被绑定了,生活中发现端倪还要被立即传唤,彻查到底,这种状态估计要持续一段时间。
这是齐连山对陈铭表达的意思,许是因为沈落虞身份的原因,他格外重视,正好对了陈铭的心思,小家终是没有散。
沈落虞和陈铭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齐连山与李少楠。
李少楠:“齐队,你觉得可能吗?”
齐队:“不可能,但也别再管了。”
“为什么不管?”李少楠眼睛一亮,觉得女神还有救。
齐连山瞪了眼看似猴精的徒弟,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说道:“我问你,那封检举信哪来的?”
“陈铭家里,沈落虞留的呀。”
“呵呵。”齐队没有回答,就定定的看着她。
李少楠沉思了会,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惊人的念头。
“你意思,信是陈铭留的?”
齐队:“下策罚身,良计攻心,你觉得你能斗得过他?”
李少楠一拍桌子,愤怒的涨红了脸:“只要沈落虞知道这一切...”
“停!你不会以为,沈落虞不知道吧?”
李少楠:????
“那两个人,哪个都比你聪明,人家为了女儿做的决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老在这里参合什么?以后少特么祸害点小姑娘,沈落虞你更惹不起。”
齐连山说完,起身出了屋子,站在院门外,看着夫妻俩离开的方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怎样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一个女人暂时忽略掉五年遭受的苦难?
攻心,最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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