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在自己的身体里藏了一尊神像!
“神佛闭目”之法的施术媒介!
“呜——”
阴火球表面的那张脸不断扭曲着,时哭时笑,从旁还伸出一只又一只多关节的手臂,撑住了这团被阴火包裹的怪物。
不渡将自己变成了厉鬼!
“阿弥陀佛,原来超脱生死……是这种感觉……哈哈哈,妙极,妙极!”
“呃!”周实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渡的声音仿佛带有尖刺,让人听得耳膜刺痛,更从脑海中涌现出自残的念头。
这也是厉鬼尖啸的特征!
厉鬼的能力千奇百怪,但多少会和阴魂生前的经历有关。换言之,身为外门妖人的不渡,变成的厉鬼应当比小林厉害许多!
那团阴火逐渐稳定下来,表面的火舌固化成焦黑的毛发,琥公尊阴酒中释放出的狰狞鬼脸也变成了表皮的纹路。
他把阴酒化作了身体的一部分……周实咬了下嘴唇,自己还是不够谨慎。
一条写满梵文的皮肤从不渡的身上撕裂下来,悬浮在它的周身,仿佛一条绶带。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不渡那张巨嘴缓缓张开,念出一句经文。
一瞬间,周实身边的景象变幻……
破庙的四面墙壁依次倒下,将他暴露在一片旷野之中。
无数的人,无数赤身裸体、小腹隆起的人排成长队,从他身前走过。
他们口中同样诵念着: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周实细看之时,发现这些人当中有几张熟面孔——阮魂雄和姜伶儿赫然在列!
这里是……佛经中说的彼岸?
“阿弥陀佛……”
一声礼佛自身后传来,周实转头一看,果然,正是身披袈裟、手握禅杖的不渡。
“这位施主,既已入地狱,为何在此踌躇?”
嘿,这老小子跟我装神弄鬼呐!周实不怒反笑,问道:“你说这是地狱?”
“不错。”不渡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双眼微眯,端的是宝相庄严,“阿言无,鼻难救,此为阿鼻地狱。施主在凡世造下五逆业,当有此报。”
“慢着,造业?我?”周实忍不住呛了一口,“火烧江都、释放邪物的不是你们吗?凭什么我下地狱?”
“阿弥陀佛。施主犯下‘起恶欲于如来所’‘害阿罗汉’两样恶业大罪,如何不入地狱?”
“我什么时候……”周实抱着戏谑的心态回嘴,却忽然一怔。
许多纷杂的信息,在一瞬之间,被串联了起来——
起恶欲于如来所……是指我打破了那尊佛像?害阿罗汉,是指我杀了姜伶儿?
好嘛,你们佛门的规矩还真灵活……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稍一回想,周实顿时头皮发麻——
我刚穿越时,就是身处这间破庙……破庙里的佛像当时就被抹去了双目……
原主周大掌柜死得不明不白,虽然我推测是用铁算盘算活人账遭了诅咒,但是我用寿数算法,分明算出自己还有不到一年的余寿!
我之所以能见到莫老,是因为在破庙里醒来后身无分文,饥饿之中看见了阴魂客栈的招牌……可是周大掌柜怎么会不留一文钱在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巧合……
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头晕目眩,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不渡见他捂着脑袋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怜悯。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聪慧,经贫僧一番点拨就能顿悟,善哉……”
“呃啊……”
周实这边可不好受,他好像突然发现,原主的记忆中有诸多断片,现在这些残缺的记忆正在搅动他的大脑。
和用黄粱枕入梦时的感觉很像,一幅幅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那是去年腊月二十五,阿贵合上门板,对站在柜台后清点账簿的周大掌柜说:
“掌柜的,我明天想请个假,去东山的庙里给我娘烧柱香。”
掌柜头也不抬,说:“怎么,你娘身体不好?”
“最近染了风寒,吃东西也没胃口,我想给她祈个福。”
“好,你去吧。”掌柜忽然皱了皱眉头,把笔放下,说,“正好,你明天以丰德楼的名义捐点香火钱,请庙里的师傅给丰德楼和你娘一起诵经祈福,钱从柜上走。”
“是,多谢掌柜的。”
画面变幻……
身穿棉袄的阿贵一进门,刘小四立刻迎了上去。
“阿贵哥,回来啦!庙会热闹吗?”
“这才二十六,哪有庙会。”阿贵笑骂道,“我这是代表丰德楼上香去了,可不是去玩的。”
周大掌柜依旧在柜台后和老赵点账,随嘴问道:“怎样,阿贵?”
“嗯,今天来上香的店铺不少,望江楼的田掌柜和怀月楼的钱掌柜都来了。”阿贵一边脱下棉袄一边说,“咱们只上了五百文的香火钱,住持好像有点不待见,把我们的香卷成一捆就烧,火星子都没吹灭,也没有专门诵经……”
“咳,心诚则灵,他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周大掌柜不为所动。
“但住持打发我走的时候,一个师傅把我拉住,帮我念了一段经文,还教我怎么行膜拜礼。听庙里的僧人说,那是个行走四方的行脚僧,是在他们庙里借宿的。”
“你瞧,佛门当中并不全是见利忘义之辈——老赵,这八斤猪肉是怎么回事?”
画面变幻……
“好大的雪啊……”刘小四扶着门框喃喃说道。
“别光看,快来帮忙扫雪!”陈大有粗哑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掌柜的,上门板吧,这么大的雪,今晚不会有人来了。”阿贵说道。
“嗯,上吧。”
阿贵正要把门板合上,一只手忽然自门板后伸出,将它按住。
这把阿贵吓了一跳:“哇——对不住,客官,我们打烊了。”
可是那只手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而将门板推开,露出一张干净的男性面庞。
“这位施主,好久不见啊,还认得贫僧吗?”
“啊,你是……”阿贵一惊,忙把门板放下,“东山寺的那位师傅!快请进来。掌柜的,这位就是为我们祈福的那位高僧。”
“不敢当,不敢当。”僧人笑着走进门里,向着周大掌柜和阿贵各行一礼。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外头这么大的雪……”
“哦,是住持托我来给二位送东西的。”僧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串珠,递给周大掌柜,“住持说年前忙着招待熟悉的香客,轻慢了丰德楼的施主,让我带此物来赔罪。”
“哪里话,何劳师傅跑这一趟。”
“反正我也要走了,只是顺路带到。二位,告辞了。”说罢,僧人抬脚就向屋外走。
“您这么着急走?在我们这里等雪停吧!”阿贵忙道。
“呵呵,这点雪不算什么。二位施主,告辞了。”
僧人一卷袈裟,冲进了风雪之中,两三步就看不见了。
“真是一位高僧……”阿贵叹道。
周大掌柜掂量了一下串珠,笑道:“看来住持是舍不得回头客啊……”
画面变幻……
周大掌柜背着一个小包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抬眼正好看见周家店的村口。
犹豫了一阵,他没有进入村子,而是调头向东走了半个钟头,来带一处坟地前。
他对着写有“严父周正、慈母罗萍”的墓碑深深磕了几个响头,从包裹里掏出毛巾仔细擦拭了一番,却看见墓碑上已经有了几道裂纹,不禁叹了口气。
“孩儿不孝……”
失神了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口袋里的串珠随之掉落在地。
他把串珠捡起,看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
把串珠收好,向着村子走去,正好迎面撞见一个精瘦男子。
“这位大哥,劳驾,打听个事。”
男子被他叫住,上下打量他一番,狐疑地问:“你是城里人?跑周家店来作甚?”
“大哥,我就是周家店生人……请问附近有没有庙宇道观,今日正好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买些香来祭拜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