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冠让杜风雨等人在原地稍等,她冲进观中去通报。
杜风雨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友善的举动,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在这周边山林有好几处威胁。
作为久经风雨之人,他知道如果不是弓箭那就是火枪。
不一会儿,刚才那名女冠,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观主要见你们,等我来吧!”
杜风雨赶紧跟上,他知道,让自己亲自来拿的东西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种子,什么种子?
这确实有点耐人寻味!
在这一路走来,陈秋的种种,处处都想在人先,就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而让陈秋如此慎重,如此看重,要杜风雨亲自入关偷偷潜行到此来找的种子。
肯定很重要。
而这个地方也不简单,看似只是一个道观,但实际上,到处都有凶险。
一进大门,虽然道观里看不见别的什么人,但是那种看猎物一样的窥视,始终存在。
这样的地方,如果是自己来守,以道观这个建筑物再加上山林以及最重要的地道。
便是五百大军,也不一定能够攻得下这里。
当然,这只是他在辽东经历过几场大战之后,得出的感悟。
可是从刚才上山到现在,时刻被当成猎物来窥视,由此可见,对方对这片山林的掌控,比他想象中要好。
他们这三十人,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前院,有茶有水有凳子,杜风雨被请进中院,那里已经有一个身穿素色道袍的女子在等着他。
一眼看去差点就拔不出来,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就没有见过如此之美的女子。
他以前只听说,书中称赞有如玉美人之言,始终认为那是书生臆想。
但今日一见此女道人,他才知道,用书中所写如遇美人的溢美之词来夸眼前女子的美貌,终究还是浅薄了些。
这一袭白衣,说句冒犯点道家的话,这女子穿上一袭白道袍,竟像那如玉观音一般。
眼眸轻抬看过来时,竟有那秋波荡漾之错觉,如若是旁人,怕已是骨头酥软了些。
用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来形容此女子,怕是还不够,或者还显得稍微有些词穷。
虽然还没说话,但此女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带着些许雍容华贵之气,哪怕仅仅身穿一袭宿舍道袍也挡不住她这宛若天生的气质。
“见过观主!”
杜风雨首先行礼,而且执礼甚恭,他不知道此女子是何人,但他知道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杜千户不必多礼,你既然领辽东锦衣卫军务,并且陈大帅放心让你来,那就表示他信得过你,所以我也信得过你。
但是,你能保证,你带来的那些人,都信得过吗?”
女道人的声音,果然如那黄鹂鸣柳,犹如那玉珠落盘,清脆有之,圆润也有之,若是心志差上一些,怕是光听声音就已然迷醉。
以他的定力,在初次听到这声音时,依然还是差点就扛不住。
杜风雨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赶紧点头:“杜某能带他们入关,自然是信得过的!”
女子点头:“那好,你们来的时间正合适,应该是陈大帅算好了时日。
不过种子还在地里,你们需要帮着挖!
因为,地实在是有点多!”
杜风雨此时终于确定,自己此次入关来拿的,真的是农作物的种子。
这到底是什么种子,让陈帅这么重视,还要自己亲自入关。
而种子所在地,居然犹如龙潭虎穴一般,处处透着凶险。
女道人拿起一个小锤子,敲了一下身边的那个小铜钟,清越响亮的钟声,不说传遍整个山谷,但传遍整个道观,还是可以的。
然后杜风雨就看到,看似无几人的道观,居然瞬间聚集了五六十个女冠在这中院。
最为让人称奇的是这几十个女子,居然大多都是妙龄,还每一个都很美!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人人腰间皆带刀配剑,更有甚者还身挎弓箭。
而且根据她们的行止以及身上那逼人气势,杜风雨完全可以看得出这些女子身上所配的刀剑,并不是装饰,而是真正用来厮杀的。
这哪里是道观?
分明便是一处军营,这些人皆是女子为军,居然是用来守种子的?
这似乎有些暴殄天物,杜风雨心中如是揣测,心中思绪翻滚,突然耳中却传来女道人的声音:“叫上你的人,一起去收种子!”
杜风雨点头:“是!”
从道观后门出去有一条路,直通山里,将近百人行三五里,豁然开朗,竟是在此地开辟了一层一层种植了大量作物的坡地。
女道人把杜风雨叫过去,指着最近的这一畦地说:“这是两分地,种有番瓜两百株,从2月种下的,此前收过少许,但现在地里依然还有不少。”
杜风雨有点疑惑的问:“何为番瓜?”
女道人走过去,蹲身从瓜苗处摘了一个硕大的外皮泛黄圆形有棱的大瓜,拎回来放到杜风雨跟前。
“番瓜又称南瓜,老……陈大帅说,此瓜原产于扶桑大陆,一个大岛,被欧洲人称之为新大陆。
这个瓜,就是坐船去新大陆的人带回欧洲,然后从欧洲传入南洋。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南瓜种出南番,转入闽浙,今燕京诸处亦有之矣。
二月下种,宜沙沃地,四月生苗,引蔓甚繁,一蔓可延十余丈,蔓或长一,或长,更有甚者长十余个,颇大。
其子如冬瓜子,其肉厚色黄,不可生食,惟去皮瓤瀹,味如山药,同猪肉煮食更良,亦可蜜煎。
此瓜一亩可种一千苗,一苗种的好了,可长一到四个以上大瓜,一瓜少则四五斤,重则十余斤。
瓜肉当菜吃可以,当主粮吃也可!
只要皮不破,能放许久!”
杜风雨终于明白,大帅为何要自己亲自来拿种子了。
他此时嘴角已经有点颤抖:“也就是说,一亩地可种一千株,一株能长一到四个以上,每个瓜,最起码有四五斤以上?
一亩地少说可长几千斤?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女道人澹然的指了指眼前的瓜地,对他说:“此地种南瓜的所有地块,加起来一共两分。
只因此地种的精细些,并且根据陈大帅留下的种植宝典,所以种得茂密了些,产量也多了些。
你们可亲自去收,收完了自然心中有数!
再说,此番瓜万历年间已经传入大明,虽然民间种植不得法,不懂摘秧,不懂摘顶,也不懂分苗,任其乱长,但终究还是有收成的,虽然收成颇少罢了。
再说你们亲手收了瓜,却是要记录亩产量,上报给大帅的,还怕数目不对吗?”
杜风雨一想也是,赶紧招呼自己带来的这30人,顺着这块瓜地,一个一个的把番瓜给收上来。
果然,他们越收越心惊,每株苗,基本上就经常出现4个番瓜的,有的甚至还达到了10个之多。
在这密密麻麻的瓜蔓藤中,他们爆出了一个又一个黄橙橙的番瓜,然后就这么堆放在地边。
到最后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两亩地,能收上来的番瓜。
两分地,看着在地头堆积如山的番瓜,杜风雨不用上秤,都知道这已经好几千斤。
两分地,好几千斤?
杜风雨赤红着眼睛,哑声问女道人:“种子怎么收取?”
女道人拔出腰间长剑,长剑一挥,已然轻巧地噼开一个南瓜。
“每一个瓜皮泛黄的南瓜里面,都有种子,把这些带的种子的瓤给挖下来,洗净。
种子晾干,不带水分,却又不能晒得太干,太干就死了,晾干了便可收存,等明年再种。
先把这些南瓜挑回道观去吧!
其余的作物,下午再收!
等洗完种子晾上,下午再来收其他作物时,便可合理的利用时间。
这是陈大帅所说的合理统筹规划。”
杜风雨没有意见,恰好他们来时,那些女子都备有箩筐和扁担,有足够使用。
几千斤南瓜,被他们将近100人,轻而易举地挑回道观。
然后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剖开南瓜,掏出里面的瓜瓤用水洗掉瓜肉,专门要出种子。
他们挖掉瓜瓤的瓜肉,被几个女子拿刀削掉了皮,切成大块,然后在墙上割下几串腊肉,切好后放进锅里一起煮。
然后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溢出一股清香,弥漫了整个道观,让所有还在洗种子的几十锦衣卫,都齐齐的咽了口口水。
道观没有给他们做饭,仅仅是给他们煮了足够多的腊肉煮南瓜。
他们洗完了所有的南瓜种子后,刚刚晾好,今天的伙食就已经做好分在了桌子上,每人一盆,分量足的很。
一看就是山上野兽的腊肉,再加上散发的清香,黄橙橙的瓜肉,煮在一起,诱惑十足。
杜风雨并不担心对方在此下毒,所以他吃的很放心,还被烫了一下。
但接着,口中散发那种甜清香和腊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
真的,腊肉煮南瓜真的好吃。
看到千户都开动了,其余的几十锦衣卫也一起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他们没有吃米饭,也没有吃面食,仅仅是吃了瓜菜,就饱了。
没有人吃了一大盆子瓜菜还不饱的,如果有,那一定是肚子饱了眼还不饱的。
如果说此前杜风雨重视这个种子,只是因为这个种子产量很高。
可是在吃过味道之后,他发现,这玩意不只是产量高,就连味道都是好极了。
吃完饭,他找到那位女观主,躬身行礼:“我需要派人在此守卫这些种子!
这些种子太重要了,一旦有所闪失,我将万死莫赎!”
女道人却告诉他:“只要东西在道观,就不会有人能偷走,除非有千人大军围山,硬抢!
所以,接下来杜千户只需要去收种子就行,毕竟你才是见证!”
无奈,杜风雨只能是继续回到那个山谷,等着眼前的女道人给他介绍。
女道人指着另一块比较大的地说道:“那里有三亩地,是从皇家花园拿种,到此地种植的马铃薯,陈大帅说这东西又叫土豆。
陈大帅说,此物可做主食,也可做菜,产量大,抗旱能力强,很适合在这种干旱的年份种植。
你们可以去挖了,土豆在地里!”
杜风雨虽然已经心有准备,可真当他在地里刨出一串土豆蛋时,虽然刚才已经有了南瓜产量的铺垫,但还是感觉震撼。
土豆蛋不大,小的只有手指大小,大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三根手指大小。
但是这玩意儿它多呀!
把所有土豆蛋全部刨出来一掂量,少说也得一两斤。
杜风雨站直了身子,这一亩地,怎么也得种上1000棵苗子吧?
看这个密度或许还有可能是2000棵苗子一亩?
当一个锦衣卫一锄头下去,把一个土豆蛋铲成了两半后,就被杜风雨给踹飞:“用手刨,再把这些马铃薯给刨破皮,我都想吃了你!”
李自成能造反成这样,不就是西北干旱,百姓种不得地,民不聊生嘛?
如果有了这玩意儿,耐旱高产,兴许李自成根本就没有机会造反。
而且,如果这玩意儿在辽东种植,那么他们在辽东将不会再有粮食饥谨之忧。
所以,跟着陈秋到辽东去浪了一圈之后,见识的多了,眼界就广了,遇事也会思考得更远了。
他很明白,不管是今天上午收回去的南瓜,还是现在正在收的土豆马铃薯,对于大帅而言,那都是战略性的东西。
他们拿手刨的样子,逗笑了那些女冠,女冠们拿起铲子,就着那土豆地的垅沟,把铲子铲进去一翻,居然就这么把土豆全给翻出来了。
“用手扒拉到什么时候去?还是用铲子吧!看着我们怎么做,你们跟着学就行!”
将近百人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收了三亩地的土豆,三亩地,接近上万斤的土豆,让杜风雨以及他带来的人都红了眼。
当晚。
杜风雨想持刀守护在土豆以及那些南瓜种子旁边,但是却被道观中人赶了出去。
最后关门的那个女冠,临关门前,还特意呸了他一声。
让杜风雨感觉挺憋屈的。
第二天一早,杜风雨才得以再一次进入道观内,开始用麻袋装土豆。
当他发现麻袋太过粗糙,在装的过程中擦破了土豆的皮之后,他心疼坏了。
这都能擦破皮,那运输出关外的过程中又经历多少摩梭?
那这些土豆被擦坏了还能不能种?
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办法。
可是,当他看到整个道观的女子都换上了粗衣麻布,佩弓着甲提刀带剑时,他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