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最高的地方，风最大且向阳的地方是最好晾晒腊肉的地方。

其实在海边，风湿，海边的风还腥，总的来说湿冷湿冷的。

什么门朝大海，春暖花开，那都不是人住的地方，在海边的房子天生比内陆的房子寿命要短的多。

所以海边自然也不是风干腊肉的好地方，就算是用盐把肉腌起来，也依然阻止不了这些肉在晾晒过程当中，所散发出来的腥臭之气。

但没有人会厌恶这种腥臭之气，哪怕是史可法这个崇祯元年的进士，一直清贵的士大夫，也不会看不上这满山遍野的肉食。

这是肉食！

肉！

就算是对此刻正在分割出来清洗，并且倒盐进去腌制，被人们穿在杆子上晾晒的动物内脏，也并没有任何看不上的想法。

他只注意到了这一眼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被大火烧过后，那此起彼伏，算不得高的山丘。

从刚才上来之前已经了解到，这次大规模的，出动90多万人的烧山活动，除了想要得到大量的肉食储备过冬以外，还需要烧出可供开垦的田地。

很明显这些不算高的山丘，将会在90万人的锄头下，变成一块块平整的土地。

古人刀耕火种，也不过如此。

九十万人？

不是那原来说的三四十万。

他突然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手底下有九十万人口，手上还有几万兵马，据地整个辽东之广阔，谁人可制。

如果以前还说他地处辽东，粮食绝对不够用，还算得上是一个有缺陷的……有大缺陷的军事集团。

但现在看到九十万人俱被驱使起来，烧山秋猎。

纵然是烧山烧荒围猎，但将九十多万人驱动起来却没有乱象，而且所做之事井井有条，绝非简单。

自古以来之名将，并不是指多能打，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反而是那些战绩并不突出，但在所有朝代中，犹如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

汉之名将卫青，唐之战神李靖，并没有太多精彩绝艳的战役，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们赢是顺理成章的事，也很平澹。

这些战神，虽无赫赫之功，却又如顶梁柱，一般不可或缺的人物，都有一个特性。

那就是一个字：稳妥。

步步为营，一环扣一环，虽不弄险，亦不惊艳，但却给人一种不可抵挡之感觉。

另外，还有一个特性，那便是无论他们指挥多少兵马，都是如使臂指。

正如自古所尊称为兵仙之人的韩信，他说自己指挥兵马，多多益善。

不是说他希望自己有多少兵马，他说此言时，正跟刘邦探讨许多人的领兵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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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刘邦是千人之将，项羽是万人之将，刘邦超过千人，项羽超过万人，便指挥的不通透了。

刘邦便反问他一句，你能指挥多少？

韩信便大言不惭的回答道，多多益善。

他说出此言后刘邦变脸色不好的离去，兴许从此便怀恨在心也说不定。

可现在，辽东之将陈秋，指挥九十多万平民百姓秋猎，却毫无纷乱之象。

那么如果将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转换为经过训练的士兵，那是否此人所能指挥作战的士卒，便可能超过百万。

自古以来号称能指挥百万兵马打仗而不乱的，没有。

哪怕历史上号称多少百万的战斗，到最终也不过才十万罢了，最多不过像白起和赵括，各统几十万兵马打仗。

从这方面，史可法可以预料到老朱家留下了什么样的后手，但是这样的后手，仅仅靠南明小朝廷那扶持起来的弘光帝，真的能降得住吗？

他不知道！

史可法没有见到朱慈炯，朱慈炯很忙，但这不是他不见史可法的原因。

他不见史可法，是因为史可法可能认识他，虽然史可法一直都在外面任职，但十几年来他终究去过京城，也见过身为皇子的朱慈炯。

所以，在目前还不想掀开辽东的一切神秘面纱之前，朱慈炯不适合出现在史可法面前，也不适合出现在钦差队伍面前。

史可法真正见过什么是肉山肉林之后，就开始北上，他不需要等待运粮队伍的到来，他下了码头，看过了肉山肉林之后，就要北上了。

黄蜚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他的职责是运粮，史可法又不是，史可法的职责是宣旨。

所以派了一队人马，给史可法为前驱，于是来自南明小朝廷的钦差队伍就一路向北，直奔沉阳城。

其实这一路上并不好走，大规模的烧伤，带来的肯定是草木灰弥漫整个天空，洒落在整片大地上，自然赶路的钦差队伍，无论是车还是马身上都落满了灰尘。

但史可法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灰上，而是在道路两边山头，那些很明显已经晾晒的挺干巴的肉林上。

也在那些开始挥动锄头，在开垦已经被大火烧过土地的民众百姓身上。

这些百姓们并不是聚集在一起，每几十个人分耕好大一块，一路行来，皆是如此。

越往北边，许是开垦的时间长了，越北边的田地开垦的越多，看来人多力量大的说法还是很对的。

他们走到一半时，就遇上了从沉阳城南下的马车队伍，这都是去运粮的，使可法以及亲拆队伍，只好站在路边上，让他们先过。

因为这些马车数量太多了，几千辆马车，足以让史可法惊骇不已。

不说哪来的这么多车，光是有这么多拉车的马，并且舍得把这么多马拿出来拉车，就已经让人很惊讶了。

既然有这么多马可以拿出来拉车，那证明还有更多的好马是被拿去组建骑兵了。

马车队列过后钦差队伍继续上路，一路向北，经过了十二条河流，每条河上都有桥，哪怕一些宽的大的河面只有浮桥，那也是桥。

一路上他们行走的大路是新修的，很平整，平整到马拉着车都不费什么力的。

而且也宽敞，两辆马车并排走，完全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只是钦差队伍一路往北所感受到的不一样，跟他们预想当中那个洪荒的辽东不一样。

虽然比不上江南，但却也差不到哪去，如果天上不是飘飞着草灰的话。

400里路程是有点远，但骑马拉车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就三天时间就到了。

一路上都有驿站和城池，在黄蜚派出护送的人员安排下，这一路走的也不受罪。

史可法终于见到了沉阳城的城头，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他在等，等自己到达城门口的时候，他想知道有没有人来迎接自己。

是否来迎接自己这个弘光帝的钦差，由此便可看出对方对弘光皇帝是否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