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之威名与我何干?”
董卓还没说话,站在后面的军士就怒了。
“竖子安敢对将军如此放肆。”
军士们纷纷作势持戟上前,又被董卓喝止。
“我且问你,何苗遣你回京所为何事?”董卓也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问郭大道。
“我乃河南人,回家访亲不行?”
“倒是未曾听说卢尚书有亲属在何苗军中为将。”
郭大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对,于是闭口不再回答。
“我与何苗也无深仇大恨,上次显阳苑之事亦不是我所愿。况且,事后何苗还从我这拿了千五百马,说到底,还是我董卓亏了。”
不仅如此,董卓还将从宫中掠出的何太后交给了何苗,因为此事,袁隗与他的嫌隙更深了些,他事后也不得不将何太后“鸩杀”。
今日袁氏宴请,董卓也只派了自家兄弟前去,说不得外人已更确定他与袁隗之间的貌合神离。
“你回去之后告诉你家车骑,就说我与他有笔生意要做。”说罢,董卓从桌上拿起由贾诩书写的密信。
从他得知何苗麾下入洛后,就与贾诩商量过了,信中的内容就是贾诩所想的计策。
“我家车骑怎会操持如此贱业!”
郭大家中世代务农,他又是个耿直脾气,最不喜那些趁着天灾、来乡中鬻买田地的商人。若是他祖父未因灾卖了些田地,也许他父亲就能在兵灾之前攒下些余粮,不至于被饿死。若是那些商人没有将地卖给那些豪族,也许灾时的粮价就会低些。
所以郭大自从逃难到洛阳起,就异常怨恨那些商贾,平日休沐之时,宁愿将薪俸花在女闾中,也不愿去坊市中,将手中的闲钱买两样趁手的小玩意。
“你家车骑做生意可是个好手呢,论商贾之道,我不如他。”
在董卓的眼中,何苗一手空手套白狼,不仅将何太后从自己手中赚走,离开洛阳前,还捞了个南阳太守的职位。他董卓将何苗放在这显阳苑中好生养了一昼夜,到头来还“送”了他千五百马,这无本生意,何苗玩的是溜。
但董卓却从未想过,他派去成皋的那数万兵卒是哪里来的。诚然,何苗没有可能统御那些兵马,董卓若没有何苗的帮助也未尝不能将都亭军拿在手中,但何苗至少是帮董卓少走了很多弯路,挪走了不少拦在他路上的“石头”。
董卓缓步上前,将信件塞在郭大敞开的右衽中,那里是之前兵士们搜郭大的身留下来的痕迹。
“把信藏好,既然你能来洛阳送信,那也肯定能将这信件好生送到你家车骑手里。”
董卓拍了拍郭大的胸膛。
“这信藏好了,若是被人夺了看去,我与你家车骑都会人头不保,你那些军中的弟兄也一样跑不了。”
郭大离开显阳苑后,绕了好多圈,确认后面没有人手跟踪他后,才去了落脚点。
落脚点的院子是当年何进送他的,此地并不大,左右就三间屋子,还都被郭大布置成了睡处,往年若要和弟兄们出去喝酒醉了,就会来这院子挤着睡一晚。
回到院子后,郭大回了主屋,搬走其中一张床榻,再将掩盖用的木板掀起,将董卓给的信件和他这么多年存下的积蓄放在一起,再把要送给卢植的信件取出,趁城门还未关闭又入了城。
行至卢植府邸附近后,郭大闪身进入一条小巷子,先从墙边寻得一块石头,将其扔入卢植府中,待有人发现、府内有人声传出后,再将用竹筒装好的信件沿墙体小心掷出。
“快去看看又有什么东西扔进来了...你们几个出门去搜查,定要把这敢打扰尚书府邸的小毛贼抓住,送到河南尹大狱中好生拷打。”
不知院内的仆役们是什么动作,但听到此话的郭大已经远离了院墙,回到街道上,往城西的雍门方向走去。
···
从陈留郡逃出的曹操此时已到了陈国境内,他与夏侯渊等人走的是回谯县最近的道路,离陈留,经雍丘、大棘乡,再到陈国与梁国相交的柘县,涉涡水直插谯县。(注)
这条路在陈留与陈国境内还算好走,但若想至谯县,非涉险滩不可。当时曹操一行人从浚仪出发时,选的是从小黄、外黄至梁国的大路,这其中固然有避开陈留郡兵的原因,但梁国道好走也是事实,他们人马众多,难以隐匿,反而在大路上能凭借马多的优势逃跑。只是曹操没想到,那些郡兵竟然追的那般快,一夜多的时间,竟然能调集数百兵卒将他们围住。
众人行至谯县西的赖乡时,有一群人骑马拦在小道上,曹操还以为又有兵士阻截,刚要遣人结阵时,便听见夜色中响起呼喊声。
“是兄长吗?”
发现是夏侯惇的声音,曹操等人急忙迎上去。
“元让,你等怎会在此?”
这半夜之中,夏侯惇不在乡中,跑到这两郡交界的地方干甚?
“兄长,弟是在等子孝集结人马,我们本打算趁夜行军,直奔陈留将兄长救出,却没想到兄长已经回来了。”
“为何要子孝集结人马?是家中出了变故?”
曹仁是曹纯的胞兄,但却是庶出,未能承袭亡父的恩荫。不像曹纯年纪轻轻已入京中为黄门侍郎,曹仁终日只能混迹乡里,结交豪侠,颇有些曹操早年的样子。
不过这个决定倒不是曹仁脑子一热做出的,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还有自己弟弟的支持。继承了大半家业的曹纯为此事拿出不菲的资材,供曹仁招募人手。
曹纯比夏侯惇还早到一日,他们车队中的曹氏家眷已经全安置在家中,连卢植的学生和他两个兄弟也留在家中好生款待。
听到曹操如此问,夏侯惇也不会撒谎,只是支支吾吾地说着:“叔父他...他不在家中。”
“不在家中?不在家中又能去何处?”
不是曹操会有此问,而是他父亲曹嵩去职回乡没多少时日,此前又没有听说他有去哪里走亲访友的计划,怎会突然不在家中。
曹操此行可谓是丢尽了脸面,本来去浚仪是准备拜访边家,却没想到偶遇吕伯奢一家,还把其家祸乱成如此样子,连吕伯奢的长子都被夏侯渊一箭射死。事后当曹操看到那几只猪时,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但当时最重要的不是感怀、愧疚,而是尽快离开陈留,返回谯县。
之后曹操不得已自缚出降,又赖好友乔瑁不惜触怒朝廷法令,强压陈留太守私放了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当曹操得知自己父亲不在家中,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作为家中庶子,曹操一直不被父亲看重、宠爱,若不是他自己争气,整个曹氏又有谁会多看他一眼呢?当那曹德能跟在曹嵩身边,等着承袭爵位之时,曹操却要放下诗书,转头从军,与那黄巾贼寇厮杀,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却又要在家族的命令下,同与袁绍再次与宦官产生不清不楚的纠葛。
眼下众人在此,夏侯渊等人又为自己的事情奔波,连轴转了两个昼夜,曹操也顾不上问清楚父亲的下落,吩咐众人回乡,先修养两日再说。
再说道夏侯渊,此人带着曹氏家臣北上,直奔成皋找到了乔瑁,与其说了曹操被陈留郡兵收捕。之后乔瑁放下了驻扎在旋门关、与之对峙的都亭军,带上私从就与夏侯渊直奔陈留郡,抢在袁氏之前将曹操救出。
从在山坳中歇息了两三个时辰后,夏侯渊直到现在也未曾休息过,两日之间还奔波了三百余里。三国时期,夏侯渊是出了名的擅于急行军,想来日后的千里奔袭,就是于此日练出来的吧。(注二)
回到谯县后,夏侯渊先回家中休息,夏侯惇则是遣人去知会了曹仁、曹纯,而后跟着曹操回到了曹府。
进了府中后,曹操望着这与记忆全然不似的宅邸,问夏侯惇道:“元让,你同我说,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造贼寇劫掠了?”
说着话,曹操已经作势要将腰间宝剑抽出。
注:涡河流经开封、通许、扶沟、太康、柘城、鹿邑和安徽省亳州、涡阳、蒙城,于蚌埠市怀远县城附近注入淮河。
三国时期,此条河流应名为“濄水”,濄通涡。
注二:《魏书》:渊为将,赴急疾,常出敌之不意,故军中为之语曰:“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