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朝野争议平息些许,其实不管底下人如何闹,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够做什么呢?难不成真的罢考吗?呵呵,和他们竞争的人一定非常高兴,竟然有傻子不去考试,自己压力会小很多。他们最多是写文作诗的时候暗含褒贬而已,这也就是读书人反抗的手段而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当然朱见济也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做,毕竟自己的名声还是比较重要的。为了安抚寻常士子,朱见济放出风声去会在明年恩科上增加录取人数。
所谓恩科,就是增加的科举考试,一般与新皇登基,外战大胜或者出现祥瑞有关。科举次数增多,士子被录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加恩,即是此理也。
自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以后,科举考试有了更为明确的规范,三年一次,此后形成定例元代除外,明清沿袭之。比如说去年刚刚进行了科举考试,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是后年才开始考试,而不是明年。
只不过,明年朱见济要改元,要大赦天下,自然少不了增开恩科。即便是朱见济不开,士人们也不会愿意,这可不仅仅是礼仪制度这么简单,这可是赤裸裸的利益,朱见济可不能够擅自取消。
此外,新皇头榜相当重要,作为第一批天子门生,往往意味着天子重用,这算是官场不成文的潜规则。哪怕只是得了一个同进士出身,也比前几榜甲等乙等来得好。沿袭数百年的制度,背后一定有其存在的道理,朱见济无意更改之,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受益者,顺其自然即可。
众所周知,科举制度分为好几场考试,不算童子试的话主要是乡试会试殿试。乡试为阴历八月,会试为次年阴历二月,殿试则是次年三月。
关于恩科,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各省的乡试到现在已经结束。在开考之前朱见济便吩咐各地主考官在往年招录的基础上增加一半的名额。所以大量学子参与考试,哪怕是去碰碰运气,机会也大了许多。
到如今,各省的数据已经先后出来,礼部尚书胡濙兴奋地向朱见济奏报:“今年参与乡试人数为本朝历年最多。天下英才,尽入陛下彀中矣。”
朱见济却没有胡濙这般欣悦,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追逐考试,成为茫茫人海的一员,随波逐流,不知所终,考公考研的人数都是历年最多,可是估计没有任何一个考生会觉得开心的。
朱见济一时间心中凄然,道:“邑聚千数百童生,擢十数人为生员;省聚万数千生员,而拔百数十人为举人。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只是多少人这一辈子莫说进士,连一个举人的名头都摸不到。”
胡濙不知道朱见济为何会生出这个心思来,他自永乐以来就是朝中重臣,此后历朝不论风云变幻都是镇国柱石,早期苦读的经历澹忘不少。人家五十老进士,他可是二十五岁就考上了,一路以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胡濙注定是无法理解朱见济的心思,以为是谁人在天子耳边随便嚼舌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诸如大肆增加录取名额一类。
“科举考试是为抡才大典,选贤任能,为朝廷善治根基,需得宁缺母滥才是。方今朝廷国库空虚,兼有四夷窥视,陛下切不可妄开冗官之先,如此庸夫厕身朝野,反为天下大害,流毒后世,祸在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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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济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地位的变化带来的看法完全是两样。前世为普通人时心心念念着国家增加录取名额,当然最好是自己堪堪上线的那种。如今为统治者则是恨不得把所有不该花的钱全部省下来,甚至大肆裁减冗官冗员,以支撑自己进行大事业。
不必说,以上想法朱见济也只是想想而已,裁减冗官的难度甚至比清查土地的难度还要高。在没有绝对威望之前朱见济碰都不会碰这个问题一下。
感慨罢,朱见济询问道:“天下读书人何止百万,倘若科举不成,他们出路又是什么?”
胡濙颇为讶异朱见济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思索片刻道:“本朝读书人多是诗书耕读传家,但有个秀才身份便可享受一应待遇,科举不成便回归乡里,自有庄田奉养。平日为县尊府尊征税完粮,和谐乡里,为一方乡绅,虽无官身,也算是为官办事,为国效劳。”
“难道就没有出身贫寒的人吗?个个都有庄田,个个都受奉养不成?”
朱见济说到这里,胡濙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去了,踟蹰多时,也没有说出一个名堂来。朱见济让胡濙退下,询问身边彭时同样的问题。
彭时不急着回答,而是问道:“陛下想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说假话,你好大的胆子,想要犯下欺君之罪不成!”朱见济怒道,胡濙这老家伙瞒着不说就算了,彭时也藏着掖着。
“正如胡太师所言,经由科举一途上来的学子,哪怕是个秀才,虽无官身也有一应待遇,每月领取钱粮不说,家中田地还可免税,并免除徭役。便是贫寒出身又如何,考上之后自然有人投献田地,并诡名占田,朝廷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各地皆是如此,若是查得深了,势必为百官忌恨,弹章累上,只得无奈罢手。”
“陛下有廓清大明田地之心,欲再现太祖太宗之威风,微臣心神摇曳,言无不尽,为陛下点明其间诸事。以上所言是为一害,此外各地藩王私占庄田,数至万顷至于十数万顷,此又是一害。兼之军屯为各家勋贵私占,军户被迫逃亡,国防空虚,此又是一害。凡此三害,为本朝痼疾。”
“而今本朝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空虚腐败,且深入肌肤,近乎骨髓。倘或不加以更改,田赋日渐减少,数十年之后朝廷当再无养兵之费,再无俸禄之给,天下势必大乱,祸患实在是不可预料。望陛下深虑之!”
言罢,彭时俯首行礼,久久也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