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白野又回到了宅男生活,这次倒不是什么实验,而是写小说。
期初在《石头记》上纠结了一会儿,单论文学成就,属它最高。
但是,结合时下的国情以及民风,白野还是决定写《三国演义》。
期间也见到了陆游,没有多一只眼,也不多两双手,容貌倒是极为不凡,十足的小正太。
对于陆游,白野谈不上喜恶,只是有些看不上,固然,陆游的文采在整个华夏历史都是前一档的存在。
可那又如何,怼天怼地对空气的苏轼,虽然屡次被贬,但每到一个地方,都积极发展民生,兴修水利。
而陆游除了才名,流于后世的似乎也就是那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放在宋朝还能理解,毕竟是孝道极重,可都离婚了又去招惹人家,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所谓的报国无门,壮志难酬,只要没有落在实处,那不就是说大话么,区别只是他说得比较好听。
小年这天,白野一大早便被自家先生赶了出来,言说读书不可闭门造车,这几天吃喝拉撒全在屋里,一般人确实接受不了。
于是带着赵汾和白榆两个小跟班上街闲逛。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这是迅哥儿《祝福》里的开头,背景是十九世纪末的绍兴乡村。
其实八百多年前也是大差不差的。
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舍营造出热闹的背景音乐,各家商铺的市招彩棚是为这热闹点缀的布景。
流动商贩的吆喝总是那样生猛亢奋,是这热闹里喷薄跃动的精气神,而摩肩接踵的人流则是热闹里自愿自觉的龙套。
路边的小摊多是些零头碎脑,诸如门神桃符,迎春牌,钟馗彩马。
白野除了给两个小家伙买碎嘴零食,也顺便买了些发压岁钱的小口袋。
平心而论,宋氏南渡这些年里,不论杭州或是绍兴都有不少起色。
单说这米,自古民以食为天,粮价就是最基本的标尺。
北宋神宗时期,斗米才六七十文,到了徽宗宣和年间,斗米已近300文。
建炎元年,刚刚遭遇了靖康之难,东京附近饿殍遍野,粮价奇高,斗米贵至三千,一万,甚至四五万,却依旧有钱而无米。
甚至一只没二两肉的老鼠,都能值数百钱。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那。
白野找了几家粮铺,订了近千担麦粟,看似很多,等来年工地一动工,上千号力夫,每天所耗之粮,三五十担都挡不住。
“兄长,你真有钱。”赵汾的眼里直冒小星星。
白野揉揉他的脑袋,
“明日给你封一个大红包!”
“呃,兄长可否私下里给我?莫让爹爹知晓。”
“哈哈,为兄自有妙法不被先生发现。”
转眼便是除夕,府衙后堂极为忙碌,洗,扫,煎,煮...这才是真正的过年。
古人做菜很是讲究,从选材到烹饪方法都极为考究和繁琐且奢靡。
徽宗朝宰相王黼(同“甫”)喜欢吃腌黄雀,家中专门有三栋房子堆满了盛腌黄雀的瓦罐,堆积直至房梁。
一些个达官显贵们甚至争相模仿皇宫,在家里设“四司六局”的膳食机构,食不厌精,奢靡成风。
临近傍晚,各家各户的声响和气味弥散开来,在坊巷里汇聚,久久不肯散去。
天色微暗,厨房已经熄火净灶,鸡圈马舍统统栓好,因为到了“年”出来作乱的时间。
白野跟着赵鼎祭祀先祖,又将庭院的前后门都封住,赵鼎担心白野孤单,还叫上了陈六和白榆。
老老小小一同用餐,和睦团圆。
赵鼎率先举起酒杯,
“长风啊,为师无甚大才,反倒是你助我良多,有愧呀。”
白野连忙起身一礼,
“先生说的哪里话,家父早亡,以后的路,还需先生指正护持。”
裴氏连忙摆手,让白野坐下,
“今日除夕,家国大事留待明日,只话家常,不言其他!来,长风,这是师娘的压岁钱。”
白野连忙弯腰,双手接过,两眼微微有些湿润,这一世,还没这么正经过过年。
同时,白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口袋递给赵汾,还不忘递个眼色。
“汾儿,这是为兄给你的压岁钱。”
赵汾喜出望外,脆生生的喊道,
“谢兄长!”
至于兄弟俩之间的“眉目传情”有没有被赵鼎夫妇发现,那就不关白野的事了。
又将另一个口袋递给白榆,
“白榆,这是你的!莫要偷懒,好好读书!”
白榆傻愣愣的没有反应,从得知可以入席开始,白榆便一直是离魂的状态。
这一个月就仿佛是做梦一般,不,那是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不仅有了家,有了新衣裳,吃了酒楼的食物,见了恍若天老爷般的相公,如今竟然还收到压岁钱。
“滴答,滴答...”
白榆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倒头便拜,
“谢谢,谢谢郎君!”
赵鼎夫妇相视一笑,是个知礼懂恩的。
赵颖的美眸却是越来越亮,闪着别样的神采。
“起来,再怎么磕头也只有这一个红包。”白野拎起小丫头,还不忘打趣。
经过一个小插曲后,席间的氛围又恢复了温馨。
赵鼎总是拿些时政考校白野,因为多了近千年的见识,赵鼎总能得到一些新颖却切实可行的思路。
裴氏和赵颖说着悄悄话,两人都是有意无意的看两眼白野。
要说最没心没肺的,就是赵汾和陈六了。
一个是因为年纪小,另一个嘛,翁婿吃个年夜饭,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用罢晚饭,白野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守岁,才八九点的样子,也睡不着啊,赵汾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
赵鼎因为多喝了两杯,被裴氏扶回里屋休息。
陈六先一步起了炭盆,泡好了茶,都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白野坐下,捧着茶杯暖手,
“陈六,你先下去吧,别忘了给白乙他们发红包,闲了几年,到时可别给我拖后腿!”
“不能!阿郎放心便是,谁若是办错了差事,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白野挥挥手,
“哪有这般严重,去吧,别忘了你自己那份。”
“嘿嘿。”
这种感觉很奇妙,兴奋,惶恐,期待等等糅杂在一起,那些奥运健儿们是否就是这般感觉。
“长风!”
嗓音苏苏的,却也不全似江南的柔弱。
“见过师姐!”白野起身行礼,眼前之人正是赵颖,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上次杭州赵府意外见面之后,白野便再没见过赵颖,即使来绍兴后同在府衙,也不曾见面,今日晚宴,却可说得上是第二次。
“不知师姐是有何事?”白野可不会自信到是个女的,见一面就会往自己怀里扑。
“呵呵,先坐。”
赵颖大方的坐在白野身边,薄唇轻启,
“阿爹说你之所学已自成一派。”
“先生过誉了,只是多看了些杂书。”
“长风也莫要自谦,反而辱了阿爹的才学。”
白野笑笑并不回话,着实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过来就是为了夸自己?
“女子为何做不得官?”
白野有些诧异,当下,女子读书便已是少见了,而且大多读的还是些诗文,女戒,自己这师姐竟然想当官?
“师姐为何想当官?”
“为国为民,男子做得,我女子便做不得?”即便是暗夜,赵颖的眸子也格外明亮。
白野迎着那灼灼的目光,许久没有言语,李清照也只是写诗词鼓励朝廷,没想着自己上吧。
赵汾乖乖的和白榆缩在一边,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离,小脑壳里已经闪现自家姐姐和兄长成亲时的画面。
白野缓缓收回对视的目光,喝了口茶,
“师姐的问题太大,这并不是一句两句便可解释的。”
赵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白野继续说。
“朝廷自古便有后宫不得干政,唯恐国之动乱,为何?”
赵颖依旧不说话。
白野无奈,整理了一下逻辑,
“女子力弱,故,征战,耕作,多为男子,既然女子不能征战耕作,又怎能参与其中?”
意思很简单,没有切身体会,又怎么会懂其中的奥妙,这可比纸上谈兵更可怕。
“商朝有妇好,汉朝吕雉,唐朝甚至有武曌临空,本朝亦有梁红玉金山擂鼓。”赵颖显然并不服气。
白野不禁对赵颖多了些敬佩,他明白,赵颖想要的并不是权利,而是独立的人格,不依附于男权的人格。
这在封建社会是极为罕见的。
“师姐岂不知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女子,才出了这几位?
阳兼于阴,阴兼于阳,夫兼于妻,妻兼于夫,父兼于子,子兼于父,君兼于臣,臣兼于君,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于阴阳之道。
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
白野停下润润嗓子,继续说道,
“董夫子已言明君臣,父子,夫妇之间的关系,再回到师姐的问题,为何女子不可为官,因为女子无法征战,不事生产。
何时,普通乡间妇人也能上马征战,下马耕作,自然便可临民治世。”
这是整个社会结构的问题,同时也是生理条件的限制。
在古代谈人权已经很天真了,自己这师姐比自己还无邪,竟然谈女权。
这下轮到赵颖沉默了,她明白白野的意思,却仍是有些不服气,只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长风可有法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白野都无语了,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
“有,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三十年,非是朝夕之事。”
还是绕回到生产力上,只要女性所创造的价值能够赶上男性,那女子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就上来了。
这也是白野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温水煮青蛙。
赵颖的眼中再次恢复了神采,一眨不眨的盯着白野。
“师姐莫要这般看我,我会脸红的。”被一位美女盯着看,白野有些招架不住。
“噗呲”,赵颖笑出声来,很快收敛。
白野顿时一呆,昙花虽只刹那芳华,却已胜过人间无数。
赵颖却是恼了,哪有这般直勾勾盯着人家的,狠狠的踩了白野一脚。
白野闷哼一声,自知理亏,低头喝茶。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白榆和赵汾?早已靠在一起睡着了。
“这是屠苏酒,喝了便不得瘟疫。”
迷信!这就是迷信!白野本能的抗拒。
“我不善饮酒,而且,我体魄强健,不喝也不得瘟疫。”
“噗呲”,赵颖又笑出声来,体魄强健?却是想起了那日落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王公说的,必须喝!”
说着,一把夺过白野手中茶盏,将杯中茶水随手一洒,再倒满一杯屠苏酒。
白野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手却不受控制的接了过来,暗骂这不争气的渣手,见色忘义。
当白野在赵颖的眼底读出“你是不是不行”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眼睛一闭,仰头灌下,风萧萧兮易水寒。
放下茶盏,在赵颖的惊呼声中,一头磕在石桌上。
赵颖小心的推了推,没有反应。
一手轻掩在唇上,两眼眯起,好似偷了腥的猫,分外诱人。
“还真的是一杯倒啊?”
(本章完)
PS:今天去医院复查开药,来得及的话,下午6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