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的风风雨雨,在余昌神灵,亦或者说余昌道人的口中娓娓道来。
最开始时,余昌道人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尚且还是三言两语的概括,大段大段的省略,以求尽快将自己的事情讲述清楚。
但当他发现一念之间掌控他生死的何晨,竟然在认真听着他的故事之际,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余昌道人,口中的话语当即细致精彩了数倍,力求通过故事,为自己换得生机。
听着这从当事人第一视角讲述的内容,何晨也对当年余昌建国时期的事情有了个真正的了解,更得知了余昌道人是如何变成余昌神灵的过程。
当年余昌道人身边,确实有一位金丹境界的神道修士,与他共建余昌。
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相处相当融洽,余昌道人志在平定山河之乱,让百姓能够在世间好好生活。
而神道修士本身便是依凭于百姓而存,尽管也有血祭害人以修行的法门,但显然,与余昌道人一同平乱救民的神道修士,自然不是走的邪路,与他而言,在他庇佑之下的百姓越多,他的境界也自然相应水涨船高。
两人一人为了心中志向,一人为了修行,目标一致,共同前行。
甚至最开始的时候,余昌道人之所以能够成长起来,便是托庇于这位神道修士之下,如是方成长为了筑基修士。
而后相当一段时日,平定四方也是以那位神道修士为主,直到余昌道人在一场生死之战中,突有感悟,继而突破到了金丹之境,方才成了与神道修士并列,乃至为主的存在。
对此,神道修士仍然一直帮扶余昌道人,甚至由于神道能够复活的特性,这位神道修士在征战之中,还曾不止一次为余昌道人挡刀,乃至于替死。
也正是有着这般两位不顾自身生死的金丹修士,方才有了真正扩地四方,成就国度的可能。
毕竟那个时候,乃是各路修士并举,残民害民为乐的时代,百姓之间聚城而居,统一所意味着的首先便是夺取其他修士的领地。
如是之下,自然征战不休,每每扩地,都是修士之战。
若是大城广地,更几乎都是金丹之战。
想要夺取领地,哪怕他们有两位金丹修士,也相当艰难。
好在,这般征战之中,余昌道人不断钻研感悟天地之理以成术法,神道修士不断收拢百姓信仰以成自身正法,两人都在这个过程之中不断变强,外加余昌道人的理念,也确实吸引了不少修士慕名而来。
在这一步步的征战之下,余昌道人与那位神道修士的修为,都不断成长,而如今余昌国境之内的地域,也便慢慢被他们汇聚,形成了近乎当下的领土。
至此,百姓的生活终于得以安宁,既不会因为修士对战甚至练手的术法而惨死家中,也不必因为两位修士之间一个小冲突,便互相厮杀以为搏戏,而只用以这些技法与野兽相争。
值此之际,那位神道修士的神域与修为,几近金丹巅峰之境,可谓圆满,外界基本没了连续能够继续扩张的地域,他自然也满足安定。
但对余昌道人而言,当下的情况自然还远远不够。
尽管当下的百姓,已不再受修士所残,可是生存的条件却并不乐观。
山地多平原少,野兽多百姓少,哪怕只求生存,对绝大多数的百姓而言,都要拼尽全力。
于是,余昌道人再次发起了征战,但这次,不再是征伐其他修士,而是对着自然天地的伟力发起了征战。
修为低下的修士,便上山狩猎,助百姓以安宁;余昌道人这般境界高的修士,便想办法平定山地,调动河流,再塑地形,以让百姓安家。
当下这一片的平原,曾经也并未这般平整连续,期间照样曾有山脉在其间,且也无这般富足的水脉,都是当年修士们修整之下的成果。
在修士们这般改天换地的助力之下,余昌国的百姓生活自然变得安全富足了不知道多少,新成的平原上,大量的百姓定居其中,安宁平和,可谓一片兴盛的景象。
但,百姓们对神灵的信仰却开始明显减弱。
明明神道修士在这过程之中,所出的力一点不少,甚至因为他乃是整个余昌国实际境界最高的修士,所做的事情除了比余昌道人少外,比任何人都多。
可是他所接受到的信仰,确实开始大幅降低了。
余昌道人带领的修士帮扶到哪里,哪里的信仰就会大幅减弱,没有半点例外。
哪怕神道修士前去布道,前去显圣,效果也并不明显。
生存状态大大好转的百姓们,心中所想的都是努力奋斗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亦或者成为修士,一同改造天地,对继续信奉当初庇佑他们那位神灵的心,自然而然便削弱了太多。
于是,冲突开始出现。
神道修士希望余昌道人不要再继续改造天地,让百姓正常生活就好了,当初环境更加恶劣之下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当下都已经没有那些压榨,他们当下就已经过得足够好了。
但显然,余昌道人并不认同,他仍然要继续带着修士改造天地,要继续将环境改造得更加适宜人生活。
不过,他自然也有安抚那位神道修士。
他告诉对方,尽管当下百姓们不再挣扎于生死,对他的信仰少了,但是这般适宜的环境,百姓安居乐业之下自然会很快繁衍昌盛,到时候百姓多起来,信仰也自然会上涨,甚至比当下还要更高。
鉴于两人过往的情谊,以及余昌道人感悟天地之际攀升的修为境界,神道修士到底暂且安宁。
但自此,神道修士却也不再出面帮助余昌道人改造天地,两人之间,裂隙到底真切产生。
余昌道人继续带领众修士改天换地,而余昌神灵则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法力与境界不断下滑。
不过两者之间倒也还算是相安无事,若仅仅如此,神道修士倒也可以等,等下一代,下下一代的百姓繁衍生息之后,再看信仰如何。
但带领众修士不断开天辟地的余昌道人,却在不断的改造之中感到了力不从心。
改天换地亦或者逐杀野兽妖兽,到底耗费的时间精力都很多,对绝大多数的修士们而言,都是平白损耗而无半点收益之事。
少了金丹后期的神道修士之后,改造的进度本就大大放缓,而在长时间的改造之中,原本积极性十足的众修士们到底也有了怨言与分化,与他一同参与改造的修士也越来越少。
改造余昌国之事,变得相当缺乏修士,以至于改造完成的进度几乎陷入停滞。
在这般情况下,余昌道人不得已之下再次做出了改变。
他下令,在限定地域内,将特定的修炼功法传至所有百姓,让有意修仙的百姓都可以通过这般方式踏入修仙之途,但通过这般方式得以修仙的修士,必须参与改天换地之事,直到完成定量的任务,亦或者达到特定的境界。
此时距离修士乱世的结束,不过几年,当年被修士奴役的记忆,仍然留存在所有人的心中。
得知能够得到成为修士的机会,但凡在实验范围之内,得知了这般消息的百姓,如何会不欢欣雀跃,踊跃相求?甚至在此之外的百姓,都有好些跋山涉水冒千万险阻赶来此处,以求成为修士。
尽管当时功法传播只能通过秘籍,而且大多数的百姓都不识字,但却仍然在相当短的时间内,便有数以十万计百姓踏入了准修士的门槛之中。
虽然这些刚刚开始修炼的准修士,暂时还发挥不出什么实力,于改天换地无益,但只要等个十几年几十年,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余昌国绝对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也正是在余昌道人怀揣着这份兴奋与期待,带领众修士继续改天换地之际。
而神道修士,也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在余昌道人划定的这块实验区域中,几乎所有的百姓心中所想的都是成为修士,并且所有百姓要么自己成为了准修士,要么身边亲近之人成为了准修士。
如此之下,又哪还有百姓信奉神灵?神道修士在这一片区域之内,又哪还有信仰可言?
于是,这位几乎一手助力余昌道人成长到这一步的神道修士再也忍不住心中杀意,下定决心要杀掉余昌道人,保自己之神道。
猝不及防之下,余昌道人身边的修士近乎全部惨死,几乎无人幸存,而修为最高,术法最强的余昌道人,也在这般袭杀之下几近殒命。
哪怕术法无穷的余昌道人,到底拼尽一切以燃尽自身,换了个将神道修士拼杀的结果。
可是神道修士何惧被杀?
刚刚被杀死的神道修士,仅仅一会儿功夫,便再次复生,尽管修为降低了大半,却也还有金丹修为。
拼尽了一切的余昌道人,此刻却已然弹尽粮绝,再无拼杀之力。
但余昌道人还有一点强于神道修士——心神。
余昌道人尽管身躯残破,法力耗空,心神境界却仍然还是金丹后期。
而神道修士复生之后,虽然要不了太久就能将修为弥补回到此前的境界,但此时此刻,他全部境界,包括心神在内,却确确实实只在金丹初期!
在这必死的局面之下,余昌道人最后一次出手。
他将自己的心神完全凝聚,而后以此前从剿灭的金丹修士处得到的术法,施展起了那门据说有夺舍之能,有望让修士再活一世的法门。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余昌神灵。
“唉。”
回想讲述了这么多重大的事情,被何晨完全禁锢的余昌道人,不禁发出一声意味复杂的长叹。
“那般术法并未让我当即夺舍神灵成功,而是让我与那神灵在意识之中绵延交战了数十年。”
“而且获胜之后,我的神道修为都坏了大半,明确针对过往神灵的信奉我完全无法接纳,只能吸取那些并不完全映射此前神灵的信仰。”
“为了能够迅速恢复修为,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按照神道之法传播我余昌神灵的信仰,以求早些拥有自保之力。”
“好在这几十年以来,百姓在平原之地上繁衍生息,数量暴涨了数倍,尽管信仰的比例与程度较当年弱了很多,但也到底让我恢复到了金丹境界。”
“之后,我也曾不止一次尝试恢复成人,从而重走修仙之道,但是已经全部烙印在神道之上的我,却再没了踏足其他道途的可能,只能在神道一途继续修炼下去。”
“于是在此之后,我不得已......”
余昌道人神色复杂地说起了自己不得已成为神修之后的那些所作所为。
背负了弑杀余昌道人罪名的他,被迫站在了此前被他聚拢修士的对立面,并且还得不断想办法打压消耗对方,不然成为修士众失之的的他,就会被修士们所杀。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杀掉了不肯相信他是余昌道人,并且还想为余昌道人报仇的忠勇修士;
终结了修仙秘籍在百姓之间的传播,让百姓再轻易接触不到修仙;
收缴了他子嗣流传的修行秘籍,让余昌皇帝一脉再无修仙之缘;
乃至于,隔绝修士与百姓,让修士再不得展现自身神异于人前。
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当然,按照他的说法,他留下了忠勇修士的传承,让他们延续成派,成为了当下余昌国内的一个个修仙门派;
在子嗣即将失国之际,再次给了子嗣修行功法,保传国不灭;
并且守卫在余昌国中,抵御外来金丹修士的侵入,保余昌安危......
“唉。”
听着这般的言语,何晨叹了口气,以复杂的神色看向了仍然在滔滔不绝中讲述着自己作为的余昌道人,冲其质疑而复杂地问道:
“余昌道人,我且称你为余昌道人。”
“但,那位余昌道人真的会七百年不钻研天地,七百年不再改天换地,做出你今日这般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