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一眠,日涨月圆。
躺在当年自己家中的何晨,一睡便从明月半满的时分,睡到了月圆之际。
显然已是人间十五。
这一觉睡过去的时间,一旬肯定没有,但六七日只怕是少不了。
不过,此前大幅损耗而疲惫不堪的精神,也总算是得到了恢复,一觉醒来的何晨只觉浑身容光焕发。
此前因为过于精细化施展的术法,以及三天重思虑思考心念本心之事所造成的疲惫,都在这漫长的一觉之下恢复了过来。
“呼清醒多了!”
何晨长长呼出一口气。
再次看了看这当年的家,看了看那一处处不知是自己一家曾经留下的痕迹,亦或者后来人留下的痕迹,到底踏步朝门外走去。
这般的屋舍,本就不过是当年他爹年轻时花了几年功夫一点点搭建起来,尽管房子确实结实,但却不过是个区区六根柱子两间大小的屋子。
除了一间住所,一间堂屋之外,再无它物,就连做饭都要么是在外面做,要么是在堂屋做。
如此狭小的地方,就算是想多转转,又能待上多久?
看过待过甚至睡过,也便罢了。
何晨的本心与追求,都不在这小小的居室之中。
走出屋舍,入目便是山林。
也正是这片山林,养育了何晨一家三口,又分别吞掉了何晨父母的生命,使得何晨被迫走上练武之路,继而踏上仙途。
“啪嗒,啪嗒。”
何晨的目光在周围的山林间流转,也看看周围其他邻居房屋的方向。
他们这山村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家,而且身处山中,得避着沟壑建屋,一户户之间,基本都隔着挺远。
如今虽说所有的屋子全都破败无人,但是当年何晨年幼时被带着玩的地方,倒也都还算在。
不过,这样的地方,也同样是走一走看一看,也便逛完。
毕竟山中孩童又能有什么玩的?不过好爬的树,笔直的棍,清澈的溪,以及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罢了。
初生在这山村之中的十二年,归总起来,不过是艰苦亲昵,山民童年。
较之村落中的其他人,无甚特别之处;放之四海八荒山村长大的孩童,亦无什么不同。
看完一圈,何晨没有找到半点自己渴望得到的顿悟,更不曾有多少感悟,就只是相当纯粹而陌生地看完了这一处的景象罢了。
但,他眼中的迷茫,却分明变得少了很多。
没有收获,本身便是一种收获。
“我之本心,不在此处。”
何晨最后回望了此处一眼,而后便不再回头地朝着清河县城的方向飞去。
此处的十二年对他而言,自然是相当必要也相当重要的十二年,对于成长为如今的何晨,想来也必然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但是,他的本心不在此处,此处也便只是当年曾住,也便只是曾经的一抹回忆罢了。
心有所记,不必再来。
“唰!”
转瞬之间,已是清河县城。
本待回到当初清河药派练武学徒号舍的何晨,在赶到这清河县城上空之际,眉头却当即皱起。
“嗯?!”
向来安宁的清河县城,此刻分明乱成一团。
在何晨寻妖之法心念观察之下,此时此刻全城百姓竟然将近一半都在提心吊胆,而一看心念便知不对,明显不是在为非作歹就是在剧烈反抗的百姓,竟然也有将近半成!
半成的百姓,竟都在此时此刻处于争斗之中!
听起来半成似乎不多,仅仅二十分之一的数量而已,但一条巷道里老老少少住着的都不止二十口人,半成的百姓都处于危难之际,意味着的乃是整个清河县城几乎没有一处安宁!
“唰!”
本来准备踏足清河县城,开始感受自己当年所经历之事的何晨,此刻皱眉之间,已然一套完全版的空气禁锢术法在全城施展,整个清河县城在这一瞬之间,完全凝固。
全城百姓,不管此前身处何处,在做何事,此时此刻全都凝固在了原地。
不止如此,甚至连城中的猫狗鸟鼠,锅碗瓢盆,在这一瞬之间,都完全被顷刻凝结!
“唰!”
“酷酷卡卡!”
何晨的衣袍之内,瞬间便是大量阵法的部件蜂蛹而出,而后飞快在他身前构造出此前不止一次施展过的记录探查阵法当即成型。
整个清河县城,所有的边边角角里里外外,甚至无论是何晨感知到有人的地方,还是并未感知到人的地方,此刻统统都被观测法阵记录在内,继而浮现在了何晨的脑海之中。
随着这些画面映入,何晨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森寒。
“仅仅数日,清河县城竟然乱到了这般的程度?!”
“唰!”
“休!”
在何晨厌恶愤恨的注视之下,所有正在争斗厮杀的百姓,全都被抓起,浮现在了空中。
原本在被突然禁锢之时,便改变了心念的他们,此刻泾渭分明地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情绪。
一部分心中满是惊恐害怕,而另外一部分,则全是得救的喜悦与感激!
“嗯?”
何晨在那些心存感激的百姓中扫视,竟然惊异地发现,其中竟然还有自己眼熟之人。
他将那人单独升高,提升到自己的身前,挥手解开其身上的禁锢限制,冲他问道:
“你是刘打铁?清河县城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如此之乱?!”
被他抬高到身前的,正是当年与他一同练武的学徒,刘打铁。
当初和王赶车关系最好的,就是刘打铁了,两人由于都是城里出身,故而基本都是同出同进。
不过后来,由于何晨越来越厉害,一直与何晨做对的王赶车也渐渐被其他人孤立,刘打铁也便成了围绕在何晨身边的学徒之一。
当初何晨将要离开之际,专门将自己屋舍之中的各种药材与金银散给了教头与学徒们,其中分给刘打铁的也足有几十两银子。
后来再回清河县城的时候,刘打铁已然是燃鼎门中的一名巡街侍卫,听着好像还买了屋子准备娶亲了。
但现在这刘打铁,看着却分明显老,身上的衣服更是寻常百姓的穿着,甚至摞着不少补丁。
“仙人,这清河县城,半个月前,城里燃鼎门、武平军,还有好些门派之人,都突然遭了天罚,一瞬之间连同房屋在内全都没......你,你,仙人你!”
被突然单独拎起的刘打铁,最开始只是结结巴巴地小心回答着问题,但是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看见何晨面庞的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何晨?!”
过去数年的时光,对何晨没有丝毫的侵蚀。
当年再回清河县城时是何模样的他,此刻几乎还是原复原样的样子,甚至一身衣着,都与当初一般纯白。
当初本就见过何晨的刘打铁,见到这如此熟悉的一幕,又怎么会认不出何晨的身份?
“嗯,你继续说清河县城为何生乱。”
在刘打铁震撼的目光中,何晨点点头确定了自身的身份,而后让他继续讲述清河县城为何变成了现在这样。
见着何晨承认,刘打铁的目光中明显震撼恍然震撼激动等等情绪不断流转,稍稍顿了顿,赶紧又接着说道:
“半个月前那些人连同房屋全部消失之后,全城的人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最开始慌乱后很快其实就稳定下来了。”
“毕竟虽然一下子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都被炸得渣都不剩,但本来那些人就不是东西,没了他们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安宁。”
“所以,除了一些富户驱车赶忙离开之外,其他人都是正常生活,之前被占了屋子的人家,还想着在被夷平的地方再搭建起来。”
讲到这里,刘打铁的心念分明带着明显的畅快,整个心境也相当舒缓愉快。
但转瞬就不同了:
“但是过了没几天,就有其他地方的人听说了之前的事情,过来看热闹,其中还有好些江湖中人,好些甚至都有内力在身上。”
“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是在看热闹,在被突然夷为平地的地方惊叹,或者干什么别的事情,可是很快就有人跟我们本地人发生了冲突,对我们清河县城里的人动手了!”
“本来我们清河县就没有多少高手,之前那武平军进来之后又扫荡了几次,我们清河本地的根本不是那些外来江湖人的对手,也没有人能出来主持公道。”
“见到这样的情况,那些本来说是来看奇景的江湖人马上就变了!”
“好些人都开始横行霸道,甚至还有外来的小偷强盗在街面上晃荡,根本没人制得住他们,我那铁匠铺子都不得已暂且关门。”
“一天天地外来的家伙越来越猖獗,好些人都开始闯门抢劫,刚刚我家也被外面的劫匪冲进去了!”
说到此处,刘打铁愤恨地看向此前同他一起被升起来的那个劫匪。
听完刘打铁的话,何晨总算明白本该安宁的清河县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在全城扫过,冲着刘打铁说道:
“嗯,我知道了,若当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城里的外来匪徒都会去死。”
“我且先放你回去,待所有作恶之人清空之后,城中的禁锢便会放开。”
如是说完,何晨当即将刘打铁再次禁锢,而后放回到了他此前被带上来的地方。
从窗户里能够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一个老妇手持棍子守在门后,而一位妇人正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孩子缩在角落,孩子的五官上,能够看出刘打铁的模样。
见到这般景象,何晨的心中也升起些许了些许奇妙的感受,说起来,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同辈熟人的孩子。
“唰!”
简单的术法在他心念流转间施展而出,精气补益被他随手灌输在了刘打铁一家人的身上,顺便将四人房屋之中的禁锢解除,让他们一家四口能够......
嗯?一家四口?
何晨的目光往刚才刘打铁被他升起的地方看去,除了分明是外来劫匪之人外,果然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高举铁锤的老人。
这老人尽管此刻表情狰狞地被固定在了空中,但是五官之中果然也看的出张打铁的模样。
“唰!”
这个老人当即也被何晨送回到了刘打铁一家的屋子里。
做完这些,脸色有所缓和的何晨,当即又将边上其他心存感激之人中选出几个控制着飞到了自己身边:
“说说,清河县城为何会变成这样?从头到尾讲一遍。”
“啊?仙人!仙人啊我们清河县城......”
......
尽管何晨信得过刘打铁,但是为了更加确定情况,不造成冤假错桉,何晨还是又寻了好些人问询了解,甚至找了那些明显是匪类之人询问之后,方才真正确定了情况。
清河县城之事,确实与刘打铁说的差不多。
江湖本就在这几年的战乱之中变得凶残了很多,这没有任何门派庇佑的县城自然当即成了周围江湖人眼中的盘中餐。
除了当下在清河县城中劫掠偷盗之人外,还有数个门派想着等这批劫掠之人洗劫完之后,占据清河县城据此发展。
只不过此刻都还引而不发,亦或者相互争斗,一个个想的都是等到清河县城的百姓几近绝望之后再出手,从而一举收获民心。
“唰!”
被提升到高空之中的普通百姓,当即被何晨放了回去,依次回到了他们此前所处之处。
而后。
“彭!”
抓获上天的有罪之人,无论外地来客,还是清河本地的无赖,统统原地爆炸,顷刻间化作了齑粉。
无论罪大罪小,在此县城动荡之际动手劫掠的,都不必活着。
以及那些已经在清河县城做过恶,只不过当下正好不在作恶的那些家伙,何晨也必将筛选而出,统统灭之。
“清河......”
何晨看着下方的清河县城,露出沉吟之色。
当下这般的清河县城,他应该如何处置为好?
思索之中,一个熟悉却又好多年不曾听闻的名字,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清河药派。”
是不是,该在此处重建清河药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