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做烘炉,融万物于白霜。
雪将住,风未定。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携千里冰封的寂寥,撕破了神京城中的喧嚣。
车轮滚动,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身后留下了两条看不到尽头又互不相交的车辙。
“停车。”
某一刻,行驶的马车车厢中传出两个字。
“吁~”
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车停稳,车帘掀开,从车厢中走下来一个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的漂亮小厮。
那小厮下了马车,在车厢前撑起一把油纸伞。
伞下,走出来一位比小厮更加惹眼、甚至比世间绝大多数女子还要好看、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下了马车,漂亮小厮撑着伞。
主仆二人迎着将息未息的漫天风雪,走进了街边的醉仙楼中。
店中近乎满客,主仆二人巡视一番,才找了个二楼靠窗的空位坐下。
“小二,上酒。”
那漂亮小厮招呼了一声,便有一忙的脚踢后脑勺的跑堂快步迎了过来。
“二位客人,您要吃点什么?”
漂亮小厮随口报出了凉热荤素八道菜,又要了一坛只有这醉仙楼出售的仙人醉。
跑堂应了一声,到后面去给催菜。
四个冷盘和仙人醉很快被送了上来。
见跑堂的说了声‘客人您慢用’后就要离开。
漂亮小厮把人叫住了问道,“小二,这神京城里最近可有什么趣事发生?”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几钱碎银子放在了桌角。
跑堂的本不愿耽搁时间和他废话。
怎奈他给的实在太多。
踮着脚看了眼自家掌柜,见他没注意这边情况。
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桌角的几钱碎银扫进了自家袖口。
银钱落袋,跑堂的舒了口气,陪着笑脸道:
“要说这神京城中近来发生的大事,自然绕不过前些日子咱们的陛下连发十二道金牌召长公主回京......”
说着,见那漂亮小厮面露不虞,还小心的看了一眼那位年轻公子,跑堂的连忙改口道:
“当然,这都是神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您就算在路边随便抓过一个三岁的幼童,他都能跟您就这事说道一番。
“但要说这神京城近来发生的趣事嘛,小的这里还真知道这么一件稀奇的事儿。”
说话间,他就欲凑上前几分,压低了声音故作出神秘的姿态。
只是,刚欲有所动作,便被那漂亮小厮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得!
跑堂的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只能用能让对方听到的较大的声音道:
“要说这件事啊,就发生在离这不远的苦水街。
“那苦水街有一座园子,名唤芙蓉园。
“芙蓉园里假山流水好景色,常有些书生公子在那边玩乐。
“前几天,又有帮读书人在那边举行文会。
“本也是再寻常不过的,起先也没谁把这当成一回事儿。
“谁承想,就是这场文会,闹出大事来了。”
见漂亮小厮被勾起了兴趣,就连那位一直表情平淡、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年轻公子都抬起头看向了自己。
跑堂的情知不能再卖关子,便忙接到:
“死了!都死了!
“一场文会,毫无缘由的,参加文会的书生公子、丫鬟小厮全都死在了那芙蓉园中。”
“耶?”
一时间,附近被跑堂的所讲的趣事勾起了兴趣、竖着耳朵‘偷听’的客人们一片哗然。
倒也有知情者反驳,“你这消息还是两天前的老黄历吧?”
跑堂的不敢得罪客人,便赔笑道,“这位爷,您是有什么新消息不成?”
“那当然,”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过来,那位客人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啪!”的一声把酒杯按在桌上,拿捏足了姿态后方才开口道:
“你这啊,都是几天前的老黄历了。
“打昨儿就有新消息传出来了。
“没都死,那芙蓉园里还活下来了一个。”
“咦?”
有同样听到过类似消息的听到这里忍不住轻咦了一声,接口问道:
“阁下所说的,莫非是宁王府的那位清尘公子不成?”
那人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的消息也很灵通嘛。”
被恭维的人轻轻摆手,摆出一副谦逊的姿态,“算不得灵通,我只是听了那么一句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敢确定。
“且不说一整个园子数百口都死了个干干净净,怎么就独那清尘公子能活下来。
“就单说那清尘公子出身宁王府,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又怎会去参与到芙蓉园里那等聚会中的?
“这事,明明就说不通嘛!”
听他说完,起先开口那位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兄台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那是自然。”
见自己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那位微微仰首,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开口道:
“且不说那宁王府四世一过就从亲王降到了郡王,如今承爵人更是降袭了国公,早已不是王府的门第。
“就单说这位清尘公子,实际上的身份地位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虽然对外都说他是老宁郡王嫡子,当今宁国公的胞弟。
“但实际上啊......
“早有小道消息流传,说这位清尘公子......乃是十七年前老宁郡王从外面抱回来的。”
“嘶!”
这消息一出,醉仙楼里响起一连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聪明的眼见不对,已经脚底抹油往外开溜。
但也有人不以为虑,反而追问道:
“所以,这位清尘公子,其实并非先宁王血脉?”
那位摇了摇头。
“是不是宁王血脉谁也不知道,没准是老宁郡王在外面的私生子呢。
“但这位并非宁王妃所出,却是切切实实的。
“再加上老宁郡王把这位抱回王府不到半年就薨了,高层里都流传这位清尘公子不祥。
“所以,别看这位明面上是王孙公子、国公胞弟。
“但实际上......那些王公贵族之后,其实都不怎么愿意与他接触的。”
听了这些,一众人纷纷暗自点头。
如此,那位清尘公子竟纡尊降贵去参加芙蓉园这等聚会,倒也能解释的通了。
“所以,这位清尘公子真的参加了那场文会,还成了那满园数百遇难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有人发问,没等那位接口,角落里传来一声“真的。”
闻言,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却见一十七八岁翩翩少年坐在角落,也不抬头,只端着酒杯自饮。
身旁还侍着一小丫鬟。
一边帮少年斟满杯中酒,间隙之余,小丫鬟还抬起头鼓着脸横眉冷对的怒视他们一眼。
“这......”
“这位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内幕?”
“内幕当不上,关于此事倒也略知一二。”
“所以,那位清尘公子真是芙蓉园中唯一的幸存者?”
“嗯,”少年轻轻点头。
“听闻这位清尘公子之所以能躲过一劫,是因为他先天双目失明,是个瞎子?”
“大概,”少年对此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迟疑了下,又接道,“不过,确实是个瞎的。”
“那......”见他似乎所知甚详,且有知无不言之势,又有一女子好奇问道:
“尝闻那位清尘公子有谪仙之姿。
“单以容貌论,比那位被尊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宁大家还要略胜一筹。
“因此还得了个倾城公子的美称。
“这......也是真的?”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少年给问住了。
迟疑了片刻,他略显遗憾的摇了摇头,“我没见过那位宁大家,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众人为没能八卦上而略感失望,有人又好奇问道:
“不是说那位清尘公子不祥,少有人愿意与之接触吗?
“这位公子,怎么对他很是了解的样子?”
“哦,”苏尘抬起头,一双略显暗淡的眸子‘看’向说话之人的方向。
“我就是那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