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王妃，苏尘在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陪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从宁安堂离开。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老黄已经为他做好了饭菜。

没有过于奢侈，就是简单的四菜一汤家常菜。

但在老黄的手艺配合精心制作下，却很合苏尘的口味。

等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王府里四处都掌起了灯。

往日里，这会儿的苏尘多是让雀儿到书房里寻一本书，由长随苏小二为他捧读。

今天，他却没有了这样的兴致。

随便散步消了消食儿，洗漱过后，他就早早趟床上睡下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苏尘的耳边响起阵阵听不分明的呓语。

随着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呓语声，睡梦中的苏尘感觉自己的眼眶在阵阵发热。

恍惚中，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眼前是看不清边际仿佛无穷无尽的紫金色云雾。

耳边是不知自何方传来的听不分明的呓语。

那呓语之声仿佛能撬动某种神秘的力量，每次传来，都引得眼前紫雾有节奏的颤动。

某一刻，隔离在眼前的紫雾突然涌动，凝聚成一只雾态的、没有睫毛的竖眼。

它的眸光穿破紫雾的阻隔，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投射到一方通体黑褐的祭坛上。

祭坛上，一个浑身拢于黑色斗篷下的身影跪趴在祭台前，口中不断诵念着祷文。

那引起紫雾不断震荡、那阵阵在苏尘耳边响起的呓语，便是自他口中传出。

苏尘看不清他的面容，也听不清他口中的文字。

但每一个传递来的音符，都会引得他眼眶发热、发痒、发麻。

那种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在撕咬的感觉，让苏尘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的眼睛在复苏。

或者说：它们即将拥有生命，要‘活’过来。

他不知这到底是不是错觉。

但这样的感觉让他本能的抗拒。

“哼！”

挣扎着、对抗着，被耳边不断传来的呓语吵得心烦意乱的苏尘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刻，他‘看’到眼前的紫雾剧烈的震荡。

他‘看’到那只雾态的竖眼猛烈的收缩。

他‘看’到紫雾震荡中传递出一个......或许是半个古老的、他无法理解甚至听不到声音的音节。

下一刻.....

“噗！”

祭坛上浑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神秘人像是被巨锤砸中了胸口，猛然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只是，他却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受伤而露出半分恐惧。

反而......在他那斗篷的兜帽下唯一露出的双眼中，苏尘看到了一抹惊喜与狂热。

惊喜？

狂热？

最后的画面，就在这样一双如狂信徒见到了真神一眼的眸光下定格。

下一刻......

耳边所有的呓语声消失。

‘眼前’所有的画面破碎。

苏尘猛然从床上坐起，‘看’到的，是自己熟悉的房间。

“公子？”

听到动静，睡在外间陪榻上的雀儿轻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只穿着单薄小衣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公子，可是做噩梦了？”

见苏尘坐在床上，脑门鬓角间隐见汗渍，雀儿关切的问了一句。

“嗯。”

应该算是做噩梦了吧？

心里嘀咕了一句，苏尘接过雀儿递来的糖水喝了两口。

把茶杯递回去后轻声道，“没什么大碍了，时候应该也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

雀儿接过茶杯放回桌上，倒了热水沾湿手帕帮苏尘擦了脸上的汗。

等苏尘重新躺下，在一旁看了片刻，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才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紧跟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外间开始传来雀儿均匀而舒缓的呼吸声。

而里间的苏尘虽然闭着眼，此时却已经全无睡意。

之前经历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闪过。

依然能感觉到几分不适的眼眶，以及眼前开始出现细微变化的世界都在告诉他。

刚刚的一切，绝对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梦。

他也能够猜到，这大概是三天前的芙蓉园事件所引起的后续变化。

只是......

那充满神秘感的紫金色雾气空间是什么地方？

那黑色祭台上诵念着未知祷文的神秘黑袍人又有什么目的？

那种真实的仿佛下一秒自己的双眼就会活过来、拥有独立思想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悚感觉到底是不是错觉？

都是眼睛，他眼睛的变化，与那只由紫雾凝聚而成的没有睫毛的竖眼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这诸多的疑惑，他却都找不到答案。

躺在床上，闭着眼不断的思索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尘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又不知睡了多久，苏尘听到有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

下意识的睁开眼，他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从屏风外面走来。

是的，看到！

一个自出生起就先天双目失明的瞎子，一睁眼却看到一个漂亮女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本应该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但莫名的......心底仿佛有一个潜藏的声音在告诉苏尘：这是合理的。

合理你奶奶的裹脚小短腿啊还合理！

心里暗骂了一句，苏尘却没有去抗拒心底那个暗示的声音，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异色。

他坐起身，没有丝毫意外和抵触情绪的看着那女子走进自己的房间。

一袭水蓝色长裙，在其行进间只有裙摆轻轻摇曳。

她在苏尘的注视下淡然自若的走到桌前，双手轻捋长裙，坐在了苏尘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靖安司.穆尔兰。”

她抬起头，迎上苏尘的目光。

苏尘轻轻点头，用同样的句式道，“宁王府.苏尘。”

“我知道，”穆尔兰笑了下，直入主题道，“芙蓉园的案子从皇城司转到了我们手上。

“白天我们的人来过一趟，想请你去靖安司配合调查。

“王妃说你还没醒，把人拦住了。

“下午听说了你出现在醉仙楼的消息。

“考虑到三番两次的来请人有些不太礼貌，所以我只能亲自上门。

“有一些关于芙蓉园的问题，希望你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