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韩奶奶走得这么突然。”窄小的院子里，两个中年妇女站在围墙边，她们面前是一幢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很破旧，外面的墙体由于长年的风雨侵蚀，看去斑驳萧条，有些地方的墙皮都都已经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橙色砖块。

小楼一楼的进门房间被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灵堂，里面除了一些残破的旧家具外，就是一台嗡嗡作响的冰柜了。

除此之外，这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再无其它任何布置。

而老奶奶正躺在那冰柜里，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黑色外套。她露在外面的手掌上看不到一丁点肉，完全就是一层枯皮包着骨头。那掌心处还残留着一道道细小的擦痕。

不过她的脸色还是安详的，让人看了后不自觉的心里多出点欣慰。

这个孤苦伶仃的可怜老人，至少走的时候是没有经历过多痛苦的。

“还有人要来祭拜不？没人的话我们就抬走了。”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马甲，马甲后面印着“天堂”两字。他长得挺英俊，就是有些瘦削，脸颊都凹进去了。嘴里还嚼着一块口香糖，说话的时候也在嚼个不停。

“应该是没有了。”中年妇女中那个长头发的上前一步道，“韩奶奶一直都是一个人，亲人......也都早她一步走了，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来祭拜她。”

“我这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冷清的。”男子摇摇头道，“人死了，连个花圈都没有，就一束菊花，还是你们居委会送的。等了半个早上，还是只有你们两人行个公事在祭拜，这周围的邻居都死了咩！”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大声。

他这话让那两个中年妇女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老人家，一路走好！”男子没有理会她们，只是转过身对着那冰柜拜了拜，“你这一辈子还是早点过去的好，老四在这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莫要临老再孤孤单单一个人喽！”

拜完后他对着门外喊道：“音乐再重些，让老人家听着响走！”

“好嘞！”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声应道，随后那哀乐猛地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附近传来的几道隐隐的不满声，只不过马上就被那哀乐给盖住了。

“马铁，推棺！”男子再次朝外面喊道。

“来了。”应声而来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巨汉，浑身似铁打一般。他矮着头走过院门，进了院子，然后又和那名为老四的男子走进了房间。

“日落西山！”

“嘿！”

“驾鹤......”

“等一下！”

一声大喊将他们拦了下来。

院子里以及房间里的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突然闯了进来，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扶着门框喘个不停的倩影。

“终于......赶上了。”叶秋喘着粗气，看向那已经被抬到房间门口的冰柜。

“请你们再等等，让我祭拜一下老人家。”叶秋站起身来，朝着抬着冰柜的两个男子恳切的说道。

“啊......好的好的，你等等。”老四惊醒了过来，忙不迭地说道，“马铁，先把老人家抬回去，慢一点，千万别磕到了。”

两人抬着冰柜缓缓后退。

叶秋歉意地朝着院子里那呆若木鸡的中年妇女点点头，然后走进了房间。

老四和马铁将冰柜放回了原位，然后对着老奶奶拜道：“老人家莫怪，还有凡间事未了，你再等等。”

“我想单独祭拜一下老人家，能不能麻烦你们到外面等一会。”等两人拜好后，叶秋对他们说道。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在外面等你。”老四连声应道，随后就拉着马铁走出了房门，并且还把门给关上了。

只是这门年久失修，早已坏了，关了之后又缓缓移开，留了一道细细的缝。

房间里，叶秋面对这冰柜，沉默地看着躺在里面的老奶奶，随后轻轻地将井仙放在了冰柜的玻璃上。

他的身体又缩小了几分，此刻不过拇指大小，浑身上下已经在冒着隐隐的白光。

随后，她将自己身上的伪装全都拿了下来，放在一旁的一张漆面斑驳的红色方凳上。

在这最后一刻，她不想再掩饰自己。

“小雅，我来看你了。”井仙坐在玻璃上，痴痴的凝望着老奶奶。

“对不起，我来迟了。这么多年了，每一次都是你来看我，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来看你，只是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每天唯一期待的事情就是你的到来。”

“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时你跟着父母搬到了这里。我记得那时在一个初春的早晨，你提着水桶一蹦一跳地来打水。那一次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你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那辫尾上还沾着一片粉红樱花瓣。阳光就这么斜斜照下来，浅浅地洒在你的脸上。那明媚灿烂的笑容是我从未在其他任何人脸上见到过的。”

“那时，我一激动，还喊了你一声。可惜我知道，你根本听不见。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够每天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你也一天一天地张大了。我看着你上了高中，看着你为了弟弟放弃学业去打工，看着你用赚到的钱给家里添置家具，同样也看着你脸色的笑容一天比一天黯淡。”

“直到有一天，我看着你披上嫁衣走出了小巷。当你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又一次喊了你，结果你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么，那一刻我以为你看到了我。后来你就走了，红肿着眼睛，没有笑容。”

“我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没想到十几年后，你回来了，带着两个孩子。那一天，我兴奋地像个孩子，第一次弄浑了井里的水，为此那些人还特意请人来井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你又每天来打水了，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平淡而满足。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你惶恐之极地跑了出去。我知道，这是又有不幸降临到你的身上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不幸会是如此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