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巷口。
方想看了眼“闲人免进”的铭牌,慢悠悠走出了学院。
小院门前的白有容,则看着老真人离开的背影,无来由有些恍惚。
方才那股强劲压力,无疑是这位东海岛主释放出来的,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且看院中那位坐在摇椅上的青年,正闲情逸致地品茶呢。
她收拾思绪,做好“被宰”的准备后,便走了进去。
眼见白有容拿出藏物法器,裴顺无可奈何,上下打量间,不觉便下意识地望向那两座高峰,不过感叹一句无脑而已:“你还是没想明白我想要什么。”
哪知他这般举动,却印证了白有容先前所想,当即产生误会……
她脸色尤其难看,直言不讳:“不可能!你不要得寸进尺。”
裴顺微微一愣,随即便察觉对方念想,不由又是连连摇头:“也罢,这智商也是难为你去猜了。”
说着,他已取出一个袖袋,并从中拿出钟灵剑胚,朝白有容扔了过去:“此物当是答谢,不过你得收好,在锻成剑器之前不得轻易示人,否则若牵连了什么坏因果,可就怪不得我。”
白有容接过钟灵剑胚,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不是……怎会在你手中?”
裴顺摆手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了。我不用你给我任何好处,但对你有一个要求。”
白有容迭起秀眉,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眼下局面,在她心中,这位学院小师明明是位唯利是图的无耻小人,本想着今夜难免要亏去许多珍宝,怎的非但没有折损,反而还白白讨了一条钟灵剑胚?
只是闻听他后面所提及“要求”,不由脸色又难看起来,重申道:“我说了,不可能!”
裴顺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面额,再懒得与她废话,直言道:“我的要求,是苏观宝得由你亲自教授,不得转投他人。”
白有容顿时愕然,那张清丽的脸颊上写满了疑惑:“就……这?”
裴顺则是写满了一脸的嫌弃,连连招手:“走走走,快走。”
白有容心中感到古怪,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只是看对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礼,正准备离开之际,脸色又有些犯难,欲言又止。
只是在片刻的思量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离开学院。
裴顺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位来自蓬莱岛的老真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以神识观察白有容离开学院,又开始找寻方想去向,确认方位后,便从院中一跃而起。
……
一袭华袍的老真人位立山野之间,遥遥眺望学院片刻,又看向河岸对面的铁匠铺,最后又看向桃源乡,看着那个女剑修走入村中。
今日已大致走了一遍桃源洞天,除非沈翠亭刻意躲避,否则二人均是身负精妙修为,又熟悉彼此气机,不可能遇不上。
沈翠亭可没有什么理由会躲避自己,加上那柄被他视为机缘的麒麟骨剑,又在学院那青年身上……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好友恐怕已是遭遇不测。
“不成想小小一座桃源洞天,竟是卧虎藏龙。唉!翠亭啊翠亭,本想与你走一趟蛮荒,那里的妖女可是妙不可言。”
自知好友多半已经遇难,方想本该立即离开桃源洞天,将自己猜想转达通天剑楼,可他却有些迟疑。
抛开苏观宝这个好胚子不说,那位白衣女剑修可真就是一朵初熟的花儿,容颜之清丽、身材之婀娜,直撩心欲!
都说修仙一途,修的是称心如意,方想便是如此,向来恪守本心,从来都是肆意妄为,顺从心意而行,开始时候身份使然,后来是实力使然,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于是在这个当下,便想着等上一等。
只待明日,那女剑修带着苏观宝离开,便在洞天福地之外出手拦截,如此二女皆为囊中之物。
苏观宝自是有待栽培,这白有容……可马上就能吃了。
老当益壮的真人如此想着,却浑然不觉身后丈外,已站着一道身影。
侧身躲避,同时手掌翻覆祭出本命法器,将逼近的气机尽数抵消,完全是多年来与深海妖兽对战积攒的应激本能。
他看着那道险些将他切成两半的气机遥遥散去,不由大汗淋漓。
再看见裴顺从树林中走出的身影,更是满脸的警惕,甚至有了一丝慌张。
凭他眼界与修为,已然察觉到,自己在这山野之地,分明已有气机笼罩,遮掩此间种种景象,他尤为不可置信:“你是下一任洞天山主?既然知我经首道源的身份,以方氏与朝廷关系,你怎敢对我动手!”
“不,不对!朝廷镇印明明已被陈齐礼破坏,你这是……”
裴顺啧了一声,只觉可惜:“反应挺快。”
方想阴恻恻道:“果然,就是你杀了沈翠亭吧!”
裴顺笑道:“来,给他报仇。”
七年前,沈翠亭以沈小山身份假意坠崖之时,便是与眼前的老真人一起,谈笑风生,看且相交不浅,裴顺是看在眼里的。
而沈翠亭其人,愿为一份机缘苦等七年,自是有一份坚定心志,可为了这份机缘犯下的种种恶行,则说明此人心思更是歹毒,可谓阴险狡诈!
在洞天福地如此,更别说在外面,也只会视人命为草芥,算是死得不冤。
能与这样穷凶极恶之人成为知交好友,这位经首道源的蓬莱岛主又能有多高尚?
裴顺虽是常年待在桃源洞天,却也并非隔绝外界消息,通过神识便从许多外乡人,特别是附近宗门、世族的口中,得知了方想的种种恶行。
更深知,今日老家伙没能要到苏观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有怨念,加上白有容天姿国色、身材曼妙,方想有种种卑劣行径在前,决然不会放过这位胸大无脑的尤物。
白有容携苏观宝离开,必有一劫。
老家伙方才在小院一番试探,分明对沈翠亭之死起了疑心,则是自己一劫。
能在桃源洞天随心所欲,又鲜少沾惹因果,裴顺靠的正是无数次当机立断、挫骨扬灰。
他又怎么可能放任方想离开?
方想暗道不妙,自知此一战在所难免,更知对方能够击杀沈翠亭绝非等闲之辈!当下心思已是无限计较,便萌生退意。
罢了,不可为了一时心欲将自己处入险境!
他右手翻覆,掌上便显现熠熠白光,一盏铜灯凭空悬立,散发碧绿流萤,隐似青蛟盘附。
“此为浑天青灯,乃老夫本命法器,杀尽东海妖兽,以妖兽千年修为温养而来,浑然天成。”
“看来你是修得人形的洞天灵种,可比之东海有千年真身体魄的蟒蛟如何?我这盏灯曾在三日内灭杀五条!”
裴顺神色钦佩,赞许道:“厉害的厉害的!”
方想长眉冷竖:“哼!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看灯!”
说罢,他手掌挥舞,那盏青灯便散发雄浑气机,随一声长吟骤响,便携带崩山之势旋转而去,受气机余劲波及的树木,尽数纷纷断裂。
裴顺脚步稍退。
方想心中大喜,自知得手,当即冲天而起,竟是不顾法器未收,化作一道长虹朝反方向飞掠而去。
裴顺看了看脚下一只刨地鼠,抱歉道:“快逃快逃。”
那刨地鼠见自己尾巴终于脱离鞋底禁锢,当即慌慌张张地刨地逃跑。
陈齐礼一手破去朝廷禁制,如今这桃源洞天的所有生灵都趁机多了份机缘,以后自然各有造化,这都是桃源洞天的根基底蕴,裴顺自然得小心爱护。
抬眼间却见那臭不要脸的老家伙竟然逃了,便大步而去,甩手间拿捏青灯,便有磅礴灵气碾压而来,顿时将青灯捏成粉末。
其中所汇聚的磅礴气机顿时如泥牛入海,纷纷涌入了他手中的白玉镯子。
裴顺合上双眼,以神识感知。
老家伙倒是跑得快,再有三四个眨眼的功夫,便要离开桃花洞天,彼时就真是无可奈何。
方想自是惊喜交加。
惊的是,浑天青灯乃是他的本命法器,无论自己身在何方,只凭一念便可将之收回,此时却发现与它失去了感应!
这只洞天灵种到底什么来头,怎如此厉害!
喜的是,只要两三个眨眼的功夫,他就能离开桃源洞天!他就能直回东海,再号召通天剑楼,来此兴师问罪!
然而,天地间却似有一声轻鸣。
方想微微愣了愣,还未有多想,顷刻间只觉有道气机摸了摸他的后脊梁,随即浑身如有撕扯,也亏他修为着实强悍,生生体验了身体被撕成碎片的整个过程。
老夫半只脚已经踏入玉璞境,身是无垢琉璃之躯,明明水火不惧,万邪不侵!!
这只洞天灵种到底是什么怪物!
方想抱着一丝侥幸,以元神离体,迅速逃离。
然而,又是一声熟悉的轻鸣。
来自东海的老道翁,经首道源三十六岛主之一,天下道门宗师级人物,在绝望中消失在这个世间,悄无人知。
裴顺蹲在山野之间,将刨地鼠挖出的洞口掩埋,忽的神色微变,颇为难看。
“哎呀,忘记留他的藏物法器了……”
“失策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