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顺摸着湿滑的岩壁,一路前行,越往里处,空气便越浑浊,隐隐还有股腥臭。
这条甬道很宽敞,想来也有道理,妖物中不乏有真身庞大者,怎么着也要足够通行。
可奇怪的是,甬道两旁竟没有火光。
就算是囚禁妖物的地牢,也总得吊几盏油灯吧?
更诡异的是,这里边似乎没有生机……
他以神识探查,虽仍只可见混沌不明,但好歹能听取附近声响,可无论他此时如何仔细聆听,都听不到这地牢下有丝毫动静。
幽暗无边,安静得吓人。
不对,有声音……
他屏息凝神,便隐约听见,在地牢的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声!
同时间,甬道便出现了一处拐角,裴顺探出半个脑袋观瞧,当即嗅得恶臭,非但刺鼻、叫人反胃作呕,连眼睛亦被辣得几近睁不开。
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他几乎可以作出判断,这座地牢恐怕是没有看护的。
没有任何人,能够长期呆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
视线所致,仍是模糊漆黑,可模糊中隐约可见的景象,却让他皱紧了双眉。
强烈的不安以及疑惑,促使他捂着鼻子,强忍剧烈的恶臭,拐进了甬道转角。
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空间比甬道还要宽敞许多,两旁栅门林立。
此处,分明已是监狱牢房所在,可离奇的是,几乎所有铁栅门都是打开的!
裴顺壮着胆子走进当先一间牢房,单手顶着铁栅门,生怕被突然关上,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从白玉镯子中引出几许气机,四处游离。
微茫映照,只见潮湿的地面别无他物,仅有不知残留多久的大小粪便……
难怪此处恶臭难闻!
一间如此,两间如此,三间如此,间间如此……
裴顺一连查探十数间牢房,通通如此!
怎么回事,妖物呢?
不是说东岳雷池下,囚禁了许多妖物?都去哪了?
从迹象来看,这里的确曾有关押妖物,毕竟有些粪便的体积,就不是人可以拉出来的。
只是不知何故,这些妖物全部消失了。
裴顺再次屏息凝神,以神识尝试寻找方才所听见的微弱呼吸声,同时强忍着充斥在身边的恶臭。
尽管脑袋已经有些昏沉起来,可他仍是咬牙朝地牢深处走去。
终于,走到了最深处。
终于,找到了声源所在。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嶙峋岩壁,湿漉漉的,看且上方有水流所在。
在岩壁之上,钉着五条铁锁链,延伸成两米镣铐,套在一道身影的四肢与脖子上。
那道身影趴在湿滑的地面上,披头散发,生机微弱。
腥臭交杂的气味,已经让裴顺的意识有些迷糊起来,可当他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心更是没来由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无法想象,这个人在暗无天日、且充满恶臭的地牢里,被困了多久。
他更不敢去想象,这个人的身份。
可他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李小玉?”
趴在地上的身体,陡然颤了一颤,紧接着便尝试将贴在地上的脸,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这小小一个举动,仿佛用上了毕生的力气。
可是当看见走上前来这道身影时,当这道身影蹲下身子、借着微弱气机照亮了彼此时。
李小玉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一瞬间已经泪流满面:“小师……”
裴顺急忙将她搀扶起来,触及只觉她的身体无比冰凉,连忙托起她一张不停往下垂落的脸,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小师……”
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垂头丧气的一遍遍呓语,不停滴落地面的一行行眼泪。
裴顺察觉到不对,赶紧托起她的下巴,仔细观瞧之下,才发现对方的眼睛里竟是没有半点神采,仿似丢了生机。
可她明明在回应自己,明明在留着眼泪……
裴顺连忙扣动白玉镯子。
小白从中现身,接过李小玉的下巴一阵端详,当即作出判断:“神魂丢了。”
“出现这个情况的原因有很多,可综合她目前的状态来看,恐怕是被强行抽走神魂,留于肉身在此,要么有妖物打算占体己用,要么她还有些价值,抽取她神魂的那位,有意留她一命。”
说着,他站起身来,抬袖间甩去几缕气机,各自散发亮眼光芒,照明了牢狱一座座栅门被打开的景象。
小白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细眉:“整座牢狱明明空空如也,可东岳雷池这座学府却是妖气冲天。”
“小师,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说着便看向裴顺,注意到对方脸上凝重后,不由自觉失态,忙宽慰道:“小师不必太过担心,从她仍有浅薄意识来看,说明神魂无恙,只是被分离某处而已。”
“不过她被囚禁已有时日,难免受此地阴邪侵扰,妖物留下的腥臭,对她身体也是一种负担,我这便先为她疗养身体。”
眼看小白抬手抚上李小玉的后颈,裴顺凝重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看向小白,认真道:“也许对你来说,就算整座东岳雷池挤满了妖物,亦只当消遣而已。”
“你有玉璞境的修为,睥睨天下八成修士,这本是无可厚非。”
“可对我来说,眼下找到李小玉的神魂,将她救回来,才是重中之重。你明不明白?”
小白重重点头,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对小师的好感再次升温:“我明白的。”
小师是个怎样的人呢?两百年里,这只狐狸常常抿心自问,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喜欢裴顺。
是他能弹指间截杀妖物、对人族大修士一旦出手就是挫骨扬灰?不对不对,这可就是冷血无情了。
是因为那些没有歹毒之心的妖物,注定能够在某位天才修士的体内涅槃重生。
是因为那些如白有容这样从善如流的修士,总能在小师身上得到一些机缘。
从前他总觉得,小师是个极懒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殊不知,他对于苏观宝这种胚子的栽培,却是尽心尽力,就算是平安班里资质平平的孩子,他也不曾懈怠,坚持每周带着孩子们游历山野之间,以身作则,循循善诱。
像老村长这样的许多人,也许在外乡修士看来只是平平无奇,可只有乡民们自己知道,他们学会了余生得意,就是最了不起的事情。
包括那个不愿认命的元皮皮,小师其实不须管他,可如今为了将他带回正道,为了化解他身上的戾气,却是不惜离开桃源乡。
小白看着那张眉清目秀的脸,由衷发出感慨。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怎么叫他不喜欢?
裴顺皱了皱眉,身子不经意后退几步。他迎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目光,警惕道:“你色眯眯的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