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二位这么早上哪去?”
“邵府师早,昨夜谢还说想吃烧鸡,这不趁着早班还没到点,先陪他出去打两只回来。”
“是我嘴馋,让邵府师见笑了,晚些给邵府师送份腿肉来。”
闻言,正在值班的邵康乐得眉开眼笑:“谢还,周振,您二位可都是爽快之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东岳雷池既有府师授课,也有学子学习,自然免不了需要有打理日常闲杂、厨灶的一些府侍,多是不多,拢计也才二十多位,却都是闲散美差。
譬如看门那两位,譬如邵康眼前这两位,将近三十岁的是周振,二十出头的是谢还,相貌都是颇具英气,略有倜傥之风。
邵康送别俩人离去,却见府门旁有位青年正对自己眉开眼笑,定睛一看,不正是那位从桃源学院来的裴姓小师?
忙快步上前:“哎,裴小师也醒这么早,这两天睡得怎么样?”
裴顺轻轻点头:“多亏邵府师送的青叶茶,颇具凝神功效,如今好多了。”
邵康将裴顺迎进学府,笑嘿嘿道:“哎,都是家乡里的特产,我屋里还有许多,待会下了班再给小师送去。”
裴顺倒也没有拒绝,对方这些时日隔三差五便来小院找他,不是送这就是送那,嘘寒问暖无非只是想挽回些形象,不求能在那位兵部侍郎面前得到美言,但求别被自己或元皮皮记恨当日冷嘲热讽。
他若刻意回绝对方的好意,难免显得不好相与,实在无此必要,还不如应承下来,缓和关系。
眼下便有事想要询问。
裴顺看向出门而去的两个年轻男子,好奇道:“我见你与此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邵康拉开座椅,请裴顺坐下,说道:“打翎王府来的,现下各座学府的府侍,大抵都是权贵家仆的后人,虽说当府侍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好歹也是稳当当一份朝廷公职啊。”
裴顺噢了一声。
正经一个有志气的年轻人,大抵是瞧不上府侍这种门槛极低、且积攒不了什么资历的公职,可对于那些权贵家仆的后人来说,却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跨越地位阶层的机会。
当然,这对他来说并无关系,他感兴趣的是,那两位所谓来自翎王府的家仆后人。
这两个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关注了,这些时日但凡相遇,都会有意无意或放缓脚步,或借故停留,仔细聆听二人交谈。
直到今天,他已经非常确认,当初那句话是出自此二人中,出自那个较为年轻的谢还之口。
“他有意试探也好,免了我们一桩麻烦事”。
翎王府……
裴顺起身向邵康作别,思量间正想再出一趟门,看看这两个所谓出去抓鸡的家伙,打的什么算盘。
然而还没动身,便听有人叫喊:“裴公子!裴公子,府主有请。”
……
五进院,雷池旁边。
元皮皮拿着小桃木剑,从盘坐中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身边府师:“为什么今天不用修炼?”
那府师笑着道:“并非不用修炼,而是这些时日你都借雷池气机的推动,府主担心你身子受不了。”
“修炼前期,最忌闭门造车,今日且去二进院的演武广场,看看其他同学们的修炼方式,或可有些收获。”
元皮皮挠了挠头,四下打量不见府主身影,也只好点了点头,跟着身边府师离开。
身后大阁楼处,三层外走廊边,王兴霸负手而立,目送元皮皮离开。
“奇怪,观其气象……戾意怎么好似变轻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如果说修士将来的瓶颈如何,取决与资质与机缘,那修士将来的气象如何,往往在打基础的时候就确立下来了。
元皮皮的压龙蛮意,根本在于身上戾意,这是他长年来被刻意培养导致的。对朱厌虎妖来说,当然希望这种戾意更强烈一些,压龙气意才能更加充沛。
王兴霸习惯性地敲打起走廊栏杆,思量该又是那位小师的手段……
他沉哼一声,转身走回内屋,顺手撤下门帘,顿时将唯一的光源遮挡。
偌大的房间,所有门窗都被刻意遮挡,显得黑暗无边,莫名有种阴沉沉的压抑感。
王兴霸走到床榻旁,在纷杂的大小瓶罐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瓷瓶,轻轻拔开瓶塞,顿时流出一缕幽绿色的气雾,时长时短,飘忽不定。
这便是李小玉的神魂了。
他牵引神魂来到书桌旁,以气机溶解砚台水墨,再探手张开大掌,便散发蒸腾血气,恰似火焰将神魂包裹。
只见幽绿色的气雾渐渐暗淡,却化作一幕光阴长河般的画卷,展现在王兴霸眼前。
书桌上,摆放着一张长长卷纸,其中描画分明是京城地图,虽说不甚完整,但已经画出了大致布局,以及个别细小脉络。
这便是留着李小玉神魂的原因。
整座东岳雷池,对京城熟悉的唯有这对自京城调来的小夫妻,如今李小玉的丈夫已死,也就只有她有此记忆了。
朱厌虎妖打着斩杀天朝皇帝的野心,描此地图的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当他拿起毛笔后,几番思量终究还是放下,开始抬手拨弄眼前那幕由李小玉神魂引出的记忆长河。
窃取李小玉的记忆,其实也是件极耗时间的事情,只因她修为不高,神魂脆弱,窥探个中记忆当然是更容易的,但也经不住长久压迫,总归是每日只能坚持半盏茶的时间。
否则,一不小心便会使她神魂俱灭。
所以,尽管知道那个桃源洞天来的小师与李小玉有些渊源,虎肆也没有刻意追究,只想着以描画京城地图为第一要务。
然而,此时却是进入了骑虎难下的局面。眼下困境,如若大王在此,必然轻而易举能够解决,可是不将此人拿掉,他却根本不敢再随意派人前往朱厌山。
他既然已在同族面前许下承诺,自然是打算与裴顺接触了,可是虎岩的失踪又让他耿耿于怀,让他对那个裴顺的忌惮直线飙升。
这才打算先放下描画地图的事情,看看能否从李小玉的记忆中,找到与那位桃源小师相关的事迹,或许就能找出应对法子。
很快,他便在以李小玉记忆构成的画面中,看见了那个小师的身影。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他甚至认真看了许久,才在一群孩子堆的最后方,确认了那个尚且八九岁模样的丫头,是李小玉。
只见画面中下着磅礴大雨,导致河水奔涌,激起阵阵浪花拍打在一座拱桥之上,大少年与小孩童们争相过桥,浑身被雨水淋湿的小丫头,却站在桥后颤颤发抖,看且有些害怕,刚鼓足勇气朝桥上迈出脚,身子却被一个奔跑中的少年撞得倾斜倒去。
眼看就要跌落河水之中,后衣领忽的被那个姓裴的小师揪住。
他就这样揪着她的后衣领,带着她过河。
小丫头被揪得踹不过气来,正要挣扎的时候,身子却被一扔,坐倒在地。
已是过了拱桥。
她摸了摸脖子重重喘息,又摸了摸有些疼的屁股,再去看那个揪着自己后衣领后桥的小师,却见对方已经没入了人群之中。
虎肆皱了皱眉,他不停拨弄李小玉的记忆画面,却发现关于裴顺的仅此一副场景。
这算什么?
他能从这里看出什么应对裴顺的法子?
玩呢?
很遗憾,不对,是很绝望,这宝贵的半盏茶时间,虎肆只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半点用处没有。
他将几近散灭的李小玉神魂收回瓶子,又开始敲打桌面,几经思量总归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按先前所想,将这位桃源小师推下雷池。
东岳雷池乃上古遗迹,蕴含神威气意,就算是半步玉璞境的大王也不敢硬闯,解决一位灵种大妖,应该不成问题。
不多时,便响起了敲门声:“府主,那位桃源小师已在正厅恭候。”
王兴霸停止敲打动作,长长吐口一口气,虽已做好打算,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他走出房门,向身边府师低语道:“都准备好了吧?别让外人进来。”
那府师点头道:“大家都在严阵以待,只等府主有所动作,不出意外还好,但凡出些意外,我们就一拥而上!怎么着也将他推入雷池。”
王兴霸这才稍稍安心,加快了下楼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