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董恒送出黄泉古阁后，裴顺起身间意念斗转，便来到那片近似桃源洞天的小天地中。

适才郭岩携阴吏前来，他便让小白与酒童都躲进了小天地。

此时便见得酒童背靠大酒葫芦，正盘坐牵引此方灵气，作以修炼。

在桃源洞天的时候，他往往会对此进行压制，以限制修炼进度，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小白则站在河岸边那块水石上，正背着手来回打量石面文字。

裴顺上前问道：“看得懂吗？”

小白回首看来，撇着嘴道：“看不懂。不过我可以肯定，在涂山祖碑上，有类似的文字。是属于本族禁忌了，不是我能够窥探的。”

裴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只能说明涂山狐族来历久远。

小白忽的看向酒童，开口道：“小师，我觉得也该找些大妖了，酒童龙门境已经圆满，看且即将就要踏入金丹境，届时有开建丹室、巩固识海的说法，当然，对他来说这只是重塑。”

“可以肯定的是，此方灵气目前稀少，不便于他重塑修为，就算强行突破，也无法达到曾经金丹境的精妙，甚至可能大打折扣。”

裴顺认同道：“我也是有这个想法，皮皮与我也得抓紧修炼的，打算天亮后大家一起出城，这次再深入些。”

小白轻走几步，思量道：“此处东庐山脉，东方、南方的尽头都属东海界线。小师，不如干脆深入东海，找几只元婴境……或者玉璞境的？”

他言语之间，脸上便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裴顺白了他一眼：“还没吃够谢还的教训？”

小白不以为然道：“小师，天底下能有几个谢还？他的修为，说是玉璞境第一人也不为过，只要不过分深入海域，还是没关系的。”

裴顺果断否决道：“优先找玉璞境以下，最好元婴境，再不济金丹境、龙门境也成，安全第一。”

小白神色遗憾地抿了抿嘴：“好吧，那就到山脉深处。金丹境以下好找，想找到元婴境，就得找到山脉腹中一些洞府，踏入元婴境后的大妖通常都会藏身其中，闭关修炼。”

闻听此言，裴顺却由衷笑了，这些妖物修为高低是一回事，架不住数量多。

他与周胡已经深入聊过，醴泉酒馆也有对接外边一些小宗门的人脉，如果真能找到更多妖丹，就算在醴泉县供过应求，酒馆也不愁没有销路。

对于妖丹，外面许多小宗门的需求可太大了。

这都是钱啊。

“真身体魄如何？”裴顺怀着美好愿景，看向酒童问道。

酒童缓缓做了个吐纳，随即睁眼说道：“增加了一千年。”

裴顺有些愕然：“这么多？”

他着实吃惊，忍不住便仰着眼睛计算起来：“昨天杀的妖物一百年左右的十三只，两百年左右的……”

酒童打断道：“三十九只妖物，存活年份合计大概一万年左右。我与狐狸早已有过算计，你把妖物真身炼化进此方小天地后，我们在重塑真身的阶段，将之消化大概以十成一。”

“我真身体魄目前增加了一千年，则说明昨日炼化的妖物合计存活年份大概一万年。”

小白补充道：“重塑真身之后，增长年份就艰难许多。比如我原本两千年的真身体魄，以神魂残存的状态、在两年间重塑这两千年真身后，却是耗时将近两百年才再增加两千年，这才有如今四千年真身。”

“如果说在重塑阶段，关键是所炼化妖物的真身年限，那重塑阶段过后，想要再增长的关键则还是在于时间，需要以时间去沉淀、去消化。”

酒童点头道：“已是让人匪夷所思。真身体魄本就随年份增长，乃天命恒定之事，我此前从未想过，竟然能借其他妖物真身重塑自己真身，甚至还能在完成重塑之后，忤逆天命。”

“狐狸便是如此，以两百年的时间，增长了两千年真身。”

裴顺微微挑起眉毛，脸上意外未减。

此前总归是没有太在意妖物真身体魄这件事，在桃源洞天，虽然时常斩杀妖物取内丹，可妖物的真身也不全是直接炼化，更多是当成福缘异宝馈赠有缘人。

比如悬在腰间的麒麟骨剑，便是只千年麒麟真身制成，而这真身骨架他原本是赠与元大郎的。

“也就是说，你现在真身体魄是一千七百年。对于记忆可曾有什么变化？”

这才是裴顺最关心的，酒童似乎对水石上的古老文字有印象，只是苦于记忆不全，难辨详细。

酒童撑着大酒葫芦站起身来，走到水石面前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认出了几个，但大部分还是记不起来。”

他补充道：“我是将真身恢复到五百年后，才开始想起一些重要事情的，如今恢复到一千七百年，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混乱。”

“简单来说，我的记忆没办法容纳太多东西，要自行筛检，否则长久下去只怕会变成个傻子。当然，对这些古老文字的记忆，我会尝试保留，我印象中也觉得它们很重要。”

“但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消化一下记忆，我现在脑瓜子疼得很。”

裴顺微微点了点头：“好，不着急，慢慢来。”

小白举目眺望，看向山林身处那片灰暗的迷雾，好奇道：“小师，那便是谢还的小天地？”

裴顺并未隐瞒，直言道：“是，我将他残缺的镯子炼化了，便得来一片新的空间，是座古老殿堂。黑蛟目前就在里面，态度不能说变得和善，总归已经没有展露过敌意了。”

“对了儿子，你对真龙诅咒可有什么印象？大天朝开朝三百多年，却已历经十七任皇帝，这些皇帝寿命似乎都很短？”

酒童环抱手臂，掌抚下颌，七八岁的孩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皇帝寿命……不对，不止皇帝寿命很短，凡王室子弟寿命都很短。”

“应该……应该与董氏结合龙族有关，具体情况我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寻常王室子弟，普遍活不过四十岁，就算修为精妙，也大多在五十岁之前便会死去。”

“与龙族结合有关，这是可以肯定的。”

裴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天亮了出城，进山斩妖。”

眨眼之间，便回到宅院的主卧室中。

他先以神识巡视一遍周围，得见郭岩与众多阴吏都未离开，才缓缓睁开眼睛。

王室子弟竟然普遍短命，甚至活不过四十岁，修为精妙也熬不过五十岁。难怪董恒如此抗拒被真龙眷顾这件事，更难怪他如此迫切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那么，解决这个问题必然是不容易的，否则董氏统御八方，位居至尊，怎会三百年来都束手无策？

眼下，还是得等到酒童重塑记忆后，了解具体再另作考虑。

酒童真身体魄的重塑进度，倒是预料之外的快，而且照此看来，记忆与真身体魄的年份是挂钩的，只待这位大江山妖王重塑五千年真身，不管能否说出真龙诅咒的具体，总归能解读出水石上的古老文字。

这就涉及到小天地的来历，并且关乎到他能否树立死亡主宰以外的第二神格。

“睡个好觉，明天巡山。”

裴顺抛下关于冥脉女修士的杂念，边脱去衣裳，边理清思绪、放空脑袋，尝试入睡。

……

卯时一刻。

伶舟越从墙外翻入院中，看了眼因为房门坍塌，所以“洞府大开”的书房，走到郭岩身边。

“总领，已到散值时间，如果没其他事情，我便让大家回去了。”

郭岩看了眼主卧室方向，站起身来说道：“行，今夜就这样吧。”

二人正要离开，却见院墙外又翻进来一位同僚，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就已经有些臃肿，先是重重砸在地上，随即走动间颤动着满身肥肉。

伶舟越笑话道：“郑胖儿，你每次都如此大的动静，可惊扰旁人安睡，干脆调去文职算了。”

郭岩见胖男人神色好似有些不对劲，便抬手示意伶舟不要打趣，认真问道：“怎么了？”

郑胖儿走近前来，咽了口唾沫，不安道：“总领，我、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个女人！就、就是刚才逃掉的那个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