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
那个总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坚定相信古神存在的同族少年,不见了。
一个老妪坐倒在篝火旁,表情落寞,有气无力道:“应该回不来了。”
“你知道的阿辛萨,他总是把古神挂在嘴边,我认为……他已经被幽教……甚至被官府抓了。”
有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补充道:“坏就坏在博古总把古神挂在嘴边。”
“他坚信古神是存在的,正如他不相信幽教宣扬的酆都大帝,如果真被抓了,那他恐怕……也就没命回来了。”
阿辛萨双腿突然一软,所幸身边几个少女及时搀扶,才没有踉跄跌倒。
一位身材精瘦的老翁,正背手看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苗,场间的人目光多是在他与阿辛萨之间来回摆动。
精瘦老翁抓了抓白多于红的头发,略显绝望道:“阿辛萨,你把真相说出来吧,就算是说谎……我们不会怪你的,大家好好商量,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古神,我都不会背叛祂,要么带大家离开黑水州,要么死在这里,我不会信奉幽教宣扬的那位酆都大帝。”
“但是……其他人……阿辛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你应该让大家知道真相。”
阿辛萨默默垂下脑袋,陷入了很长一阵沉默。
直到几团篝火接连熄灭,她的目光缓缓落到最后一条仅存的微弱火苗上。
火苗随风摆荡,时而窜动,也已是将灭态势。
阿辛萨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之际浑身都有些颤抖,可她声音坚定,哪怕没有高声宣扬的勇气,却还是一字一句说得肯定。
“祂存在的,就在刚才,我再次得到了祂的指引。”
那条唯一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场中氛围也突然静谧下来,不远处的河水的流动声显得更加响亮。
阿辛萨有些庆幸。
这次,她竟然没有听见任何反驳的声音,可是在片刻之后,她却听见了接连的脚步声响,凝聚出人们离开的动静。
身边的身影交相走动,绕过熄灭的篝火架往各自的帐篷走去,大家默契的一言不发。
精瘦老翁走到阿辛萨面前,拿起阿辛萨的手,左手握着她的手背,右手握着她的手掌,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尽力了,阿辛萨。”
阿辛萨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能够确认古神是存在的,可大家为什么不信呢?古神明明是萨伊族信奉千年的存在,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原本印在骨子里、印在生命里的信奉,无时无刻都谨记在心的信奉,怎么突然就崩塌了?
“阿爸……”
精瘦的老族长看着女儿眼睛里的湿润,在漆黑的夜色中涌出液体,显得尤为晶莹。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敢继续直视,默默垂下脑袋,安抚变得更加无力:“伟大的古神,永远与你同在。”
黑暗笼罩着河岸,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可突然有个掀开帐篷的孩子,发出了稚嫩的声音:“阿妈,阿辛萨身后的是什么?”
一个女人将孩子推出帐篷,紧接着也走了出来,朝孩子所指方向看去,奇怪道:“什么是什么?呃……这……这是……”
紧接着,各座帐篷传出接连的惊呼。
“阿、阿辛萨,你、你怎么了!?”
“快看阿辛萨!”
“阿辛萨,你怎么了!”
“阿辛萨……”
年迈的老族长闻听动静,一张皱纹斑驳的脸上不由露出疑惑,还没等他下意识把脑袋抬起,却骤然发现阿辛萨被自己握在手心的手……竟然缭绕着灰黑色的雾气。
灰雾弥漫,很快就沿着他两只手臂缠绕而上。
老族长大惊失色,急忙松开阿辛萨的手、骇然连退几步。
可马上,他又更担心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忙又要上前观瞧,然而彼时间,那股缠绕着他的灰雾已然膨胀,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起来。
不,不仅如此……
当他发现费尽力气都甩不掉身上的雾气时,当他不知所措地茫然四顾时,才发现一座座帐篷之间,都穿梭着这种诡异的灰雾,整个部族的栖息地,仿佛都被它所笼罩!
在这股灰雾面前,天上那本就黯淡的月光,就更照不进半点光芒。
最终,他与众人一样,将视线落在面前那个红袍女人身上,落在那个名叫阿辛萨的族人身上,那是他的女儿。
在阿辛萨的背后,是一片深邃的灰暗,从如今仍在游动的迹象来看……所有的灰雾,都是从她背后这片深邃灰暗流露出来的。
「是黄泉之主的回应!」
阿辛萨内心激动,可她不敢去看,尽管知道突然弥漫在周围的熟悉灰雾,都是从背后流露出来的,但她也不敢去看。
她握紧手中的黑石,熟练地捧在心前,然后高举双手,最终匍匐在地,声音恭敬而虔诚:“伟大的黄泉之主,感谢祢的回应。”
灰雾朦胧,连月光都照不进来,众人只能隐约看见阿辛萨的身影做了祈祷的动作,然后传出言语的声音。
是古神吗?
是古神降临了?
真的是古神吗?
疑惑、兴奋、迫切……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每个萨伊族人的内心,一时间竟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距离阿辛萨最近的老族长,当先反应过来,急忙做了同样的祈祷动作,最后匍匐在地,以沙哑的声音高呼道:“萨伊族恭迎古神!”
“萨依族恭迎古神!”
“萨依族恭迎古神!”
相同的言语此起彼伏,从男女老少口中接连发出,所有人都跟着匍匐在地,身向阿辛萨背后那片深邃的灰暗。
待声音渐渐消沉,场面再度恢复静谧。
几个面露好奇的孩子微微抬起脑袋,又都被身边的大人出手按下。
“阿辛萨,我虔诚的信徒,你站起来。”
低沉的嗓音,从深邃的灰暗中传出,顷刻间,寒夜里的空气仿佛能够冻杀咽喉,叫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阿辛萨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却如沐春风,只觉压在肩上的沉重担子忽然被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