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温榆河,离东直门就已经有四十里的距离了。
下一站,是四十里外的潮白河。
或许是因为朱由检一行人的速度够快、追兵赶之不及。
接下来的这四十里走的相对轻松了许多,一路只遇到了两股闯军的阻截,且都在短暂的交手后就被顺利的甩开。
而且幸运的是,路上还遇到了几支明军。
有步卒有骑兵,尤以步卒居多,零零散散也有近千人了。
这些都是被打散的、闯军尚不及清剿的明军。
将遇到的骑兵收归本队后,朱由检让这些步卒脱离大路、走小路往北走,到达燕山边缘后、再沿着燕山山脚往东去山海关。
不是朱由检不怜惜、嫌弃这些步军,实在是现状使然、没有办法。
自己这支队伍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带上这些步卒只会拖慢队伍的速度、降低突围的成功率。
而且带上他们不是在救他们,反倒是在害他们。
现在的自己,肯定已经成了整个战场的焦点,闯军肯定在奋力追赶、围堵自己。
万一被追上了,骑兵尚可以凭借高机动性摆脱追兵,步卒就只能在绝望中死亡殆尽。
在北边这种地形,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而走燕山脚下则是条活路。
李自成也就不到十万兵马,不可能每一处都掌控,尤其是不同大路的燕山山脚,这时候的李自成肯定无暇顾及。
走小路去到燕山脚下、再沿着山脚去山海关,这些步卒有极大的概率能逃出生天。
故这一路走来,队伍的人数不减反增。
等到临近潮白河的时候,队伍已经膨胀到了有六七百人,且清一色都是骑兵。
“陛下,前面就是潮白河了,臣已遣人备好了渡船,还请陛下速速登船过河。”
邱正打马来到朱由检的身边,恭敬的行礼说道。
临近黄昏的时候,朱由检这支队伍终于赶到了潮白河畔。
潮白河不比温榆河。
作为京杭大运河主要支流之一的它,流量和河面宽度都要远胜过温榆河,没有渡船的话可不容易通过。
身为拱卫京师的京营,这些常识叶建本、邱正等人自然知道,所以早早的便派人去收集渡船,以便朱由检一到潮白河、即可坐船过河。
只可惜收集到的渡船不多,一趟的话,最多也就够三四十人骑一起过河。
“嗯,辛苦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然后抬首远眺,看向不远处的潮白河。
天色已晚、落日西斜。
余晖之下,蜿蜒绵长的潮白河、仿佛一条散发着熠熠金光、将要腾空而起的金龙。
宛如吉兆。
莫非预示着自己就要突出牢笼、预示着大明将再次一飞冲天?
这突然涌起的美好愿景,让朱由检已经沉寂了大半天的天,总算是舒心了一些。
“嗯?”
正要策马前行之际,朱由检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右侧后方。
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邱正、沈从文、以及河边的四百余将士也纷纷抬头,不约而同的和朱由检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只见右侧后方的天际边、扶摇而起一蓬烟尘;
且在这烟尘之中,影影绰绰可见鳞鳞片片反射着耀眼光芒的甲叶和锋芒,数量是那么的多,比潮白河面的波光都还要多!
为首那几杆大旗上的绣字,纵使相隔甚远也依旧是那么的显眼、那么的骇人。
尤其是居中的那两杆龙纹旗和李字旗。
“李自成......”
朱由检看着远处如洪水般滚滚而来,或许成千上万、一眼看不到边的李自成部,双唇微启、喃喃自语。
“陛下,速速过河吧。”
瞬息间,沈从文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策马来到朱由检的右侧。
看着移动速度极快、这会都已经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感,但却因为阵势浩大、所以看似移速缓慢的李自成大军,决然的说道。
“陛下、沈百户,一起过河去吧,这些小杂碎,有我们两兄弟挡着就是了。”
叶建本一手长矛、一手执缰,邱正则是一手提着杆三眼铳、一手夹着根已经点燃的火绳,也驱马来到了朱由检的右侧。
不过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却是让沈从文跟着朱由检一起走,由他们两来断后!
且说话之时面带笑意、语气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陛下,走吧......”
有叶建本和邱正挡在身前,沈从文会审拉起了朱由检的马缰。
不同于刚才的决然,这会的他,语气已经沉重至极。
一路相伴近四十里,他已经和原本不算相熟的、归属于京营的叶建本、邱正两人,建立了不浅的友谊。
若是论私人感情,他很想就着刚才的冲动,跟着叶建本、邱正一起留下,一起为朱由检断后。
但是他不能。
他是锦衣卫,职责是护卫陛下。
过了河的陛下,依然需要自己护卫!
“一定要赶上来,朕在潮白河等着你们,到时候一同喝酒、一同高歌!”
朱由检看着叶建本和邱正,以及跟在两人身后、那五百余一脸一往无前的决然的大明骑兵,仿佛要将他们每个人的样貌都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的天人两隔了。
和自己与北安门的张庆宇、东直门的侯永昌,以及他们麾下那数百上千的将士一样。
但朱由检仍心怀希望,希望能再见到他们,为此下了道不是那么正式的旨意、定下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约定。
“哈哈哈,谨遵圣喻!”
“儿郎们、随本将会会那李自成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如同传闻中的那般三头六臂、耳鼻喷火,哈哈哈......驾!”
叶建本、邱正在马背上冲着朱由检行了一礼,随后勒转马头、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向了李自成的大军前来的方向......
“轰隆隆、轰隆隆......”
正要发起冲锋之时,又是数股烟尘腾空而起!
“是、是京营、是锦衣卫、是明军!陛下,是明军!是咱们大明的军队!”
沈从文目力极佳。
站在马背上的他翘首远眺,已经看清了这几股烟尘的前方,那一杆杆绣着斗大的‘明’字的旗帜,也看清了烟尘中、那有别于闯军的盔甲服饰。
原本因为又有袍泽要牺牲而悲戚不已的他,顿时看到了希望,激动的语气都有些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