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一般浑浊的夜幕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城市，绵绵细雨给这座昏暗的城市带上了磨砂透镜。远远看去，就像是烛火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往日的这个时间，哪怕是同样的天气，喧嚣的夜市、绽放的霓虹、拥挤的交通，不夜城的面纱才刚刚掀起一个角落。

而此刻车窗外有些萧瑟的景象，坐在副驾驶的沈曼绫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忧伤。她对身旁开着车的周成说道：

“这国家调整的速度果真是迅速，今天才宣布的进入过渡期，立刻就开始限制用电了。这路边上所有广告和装饰性灯光都关闭了，路灯也只有以前的1/3还亮着。以前喧闹的夜市也都全部关闭了。整座城市昨天还是一个花季的少女今天突然就成了垂暮的老人，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周成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开着妻子那辆小排量汽车。沈曼绫似乎看出了丈夫有心事，面上又露出她那让人动容的笑容。声音也退掉了刚才的忧伤：

“不过呀，这也不都全是坏处，我记得你像现在这样接送我上下班，还是你考上博士之前的事儿了。”

周成僵直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是啊，我读博士以后，我们的作息时间也不完全吻合了，都是各自开车上下班。现在这进入危机时代了，我们家原本的两台汽车也停用了一台，可能不久就要被征调拆除回炉了。”

说到这里周成难免有些难过，毕竟机械之美和驾驭之乐是专属于男人的浪漫。过渡期管理部门要求他停用他们两辆车中一辆的时候，是他自己主动提议停用自己那辆排量更大的车。

尽管那辆大排量的陆地巡洋舰是他青年时的追求。车上的每个细节都是自己亲手打理出来的，他的车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偶尔抽得出闲暇的时候带着妻子，约上几个朋友到郊外玩玩穿越在野外吃着野餐看着原始的风景曾经是他最大的乐趣所在。

但在眼前这样的危机面前，他还是非常深明大义地选择了尽可能的节约资源。沈曼绫还是刚才那般温柔的语气：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而且我们家被允许留下了一台私家车。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每个月还给了我们200升汽油的配额，要是普通家庭都只有每个月50升汽油，这也算是对我们的额外照顾了。”

周成面上显得平静了些，他在几乎没有车辆的道路上开着，眼睛看了一眼仪表台上的时间：

“你看现在9点钟，要换作以前这个点，最多能跑40码，今天这都快80了，城市干道像高速路一样。咦，对了，你们空间防御研究所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沈曼绫微微皱眉：

“怎么说呢，还算顺利吧。我们现在研究的对象主要是木卫二和土卫六上的生物特征以及推测他们到达地球的方式。工作才开始排头，很忙，也容易出错。不过大家的工作热情都很高，夏岚他们组给我顶着最难的部分，不然你今天来接我我都走不了。”

周成的欣慰之色浮于脸上：

“这批年轻人都很努力。我课题组的那几个小伙子小姑娘，直接就在科学院宿舍住下了，回家都很少。他们这样的干劲让我看到了希望。”

沈曼绫想起了自己的学生们，也说道：

“是啊，夏岚他们也就住在研究中心了。没日没夜的加班。对了，你那边的情况呢？”

周成脸上又回到了之前有些严肃的表情，摇摇头：

“今天夏院长以及工程院的邵院长，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领导，召集我们几个搞理论的还有搞应用研究的带头人开了个紧急会议。主要是要解决扶摇系统的供电问题。现在工程院那边提出来的要求是5000万千瓦的功率需求。这个量级的用电功率，再考虑到扶摇系统建设的地点，唯一的办法就是就地建设发电设备。”

沈曼绫向周成的方向微微转身，面上浮出一丝愁云：

“但是目前我们最先进的裂变堆技术，要达到5000万千瓦时功率。建设规模难以想象，建设周期恐怕也很难保证吧！”

周成面色凝重，眼角不停地抽动着：

“最少要建设35个机组才能保证用电量。这建设周期至少要三年，而扶摇系统最迟必须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投入使用。现在初步方案是建设核电站基础的同时，从周围紧急建设输电网络临时供电。等机组全部建设完成，再取消临时供电。”

沈曼绫面上的愁云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深沉了：

“我听说扶摇系统的位置在西部高原上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样地方建设临时输电网络？那不是会造成非常大的人力和物资的浪费吗？”

周成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是啊，我们现在哪里经得起那么大的资源浪费，所以方案最终还没定下来。现在让我们各自回去推敲方案，一周以后再做最终结论。”

沈曼绫嘴唇抿了一抿：

“唉！老周，我之前不是听你说过，可控核聚变技术有很大突破嘛？很快就可以投入实用了。”

周成冷哼了一声：

“哼！从科研的角度来说，确实是有突破。但是那个现在刚刚具备初步自持能力的试验机，要从实验室走出来至少还有好几年。

如果可控核聚变反应堆可以实现，那扶摇系统的供电倒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只需要互为备份的两个机组就可以满足扶摇工程的全时段用电需求，而且电站的规模只有裂变电站的二十分之一。只不过，我们哪里来这么多时间哟。我现在特别怕现在这种样子的天空。”

说着周成够着脖子透过雨刷刷过的挡风玻璃看了看黑洞洞的天空，然后接着说道：

“我是害怕，哪天它们身上裹着火焰，砸到了地面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还什么都没做成。”

车子在细雨中停在了黑洞洞的别墅前，以往的时候就算家里没有人，门廊和阳台的灯也会一直亮着。

走进客厅，周成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他感觉心力交瘁。身体的劳累他倒是不在乎，他只恨自己半身学识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几乎帮不上什么忙。沈曼绫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过来：

“别在这儿躺着了，去洗个澡。然后早点休息吧。这往后的日子啊，肯定会一天比一天难过，咱们要做好准备。”

周成正想开口说话，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那是收到电子邮件的声音。他一边拿出手机翻看一边说道：

“好的，我一会再去整理下今天的资料就休息，你也早点休息吧，你的工作也不轻松。明天.......”

他被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怔了一怔，屏幕上的简讯提示内容是：

“《2H型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设计与应用文件下载中4%，共计742.5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