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原本还有些执拗的好胜心已经荡然无存，眼前这个女人总是可以很轻易的看穿他们的想法，回避他们的问题，同时还能把话题引向她想回答的范围内。他放弃了对这个“网络幽灵”身份地寻找，转而问道：

“你认为我们获胜的机会有多大？”

“很小。在统计学上没有意义。”女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周成正要开口，女人又冷冰冰地说道：

“即使有我们的帮助，你们的机会仍然不大，但在统计学上有成功的可能。”

虽然这仍然是一句残酷的话，但却是今晚谈话中最能安慰周成的一句。

“那以后我们需要的时候，怎么和你联络？”曹锐一边走一边问道。

女人摇摇头：

“你们不需要和我联系，当我需要的时候会和你们联系，就像之前一样。另外，记住你们在会议室做过的承诺。否则，那不仅只会浪费时间和资源，也对你们和地球没有任何好处。”

曹锐明白她是在说停止调查的事情。他又问了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你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女人还是没有回答。走到跟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就是一名普通的年轻人类女性，经过确认曹锐认出了她。她就是现在还在酒店里软禁的四个年轻人的伙伴。

周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刘超文，他是你们的人吗？”

那女人脱下兜帽说道：

“很好，这个问题也是我跟你们会面的主要原因。”

女人看着周成，一字一句道：“我要提醒你们，刘超文和我们没有关系，他是敌是友，我们目前也无法判断。”

不等周成追问，她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们非要给我起个名字，你们可以叫我雨人”

女人的身体又抽搐了几下，幅度比前几次更大了，她几乎都没有站稳。

“好了，我们的会面应该结束了。你们现在走过来，扶着她。在她右边大衣的口袋里有一支注射器，里面的药物通过肌肉注射可以缓解镇静剂带来的副作用，她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两人赶紧搀扶住女孩儿的手臂。之后，只听到“嗖！”的一声，女人后颈的头发下飞出一个闪着光的小东西，飞快地消失在了隧道深处。在隧道里的灯光全数亮起的同时，那女人也应声瘫软了下去，曹锐赶紧从她口袋里拿出注射器，给她注射了药物。

周成和曹锐驾着那个发出鼾声的女人，互相看着对方怔怔的出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们很有默契地架着那个女人往隧道外走去。整个过程中，他们一言不发，就像生怕被人听到一样。只是都低着头听着隧道里回荡的脚步声、滴水声还有自己沉闷而克制的喘息声。

隧道里很明亮，周成只是低着头盯着脚下，肌肉记忆似的往外走。他的脑海里就像打散的线团一样混乱。问题、思考、猜测胡乱地穿梭其中，在他失焦的双目中，只有偶尔出现在地面的蚂蚁能够让他短暂吸引他的注意力。

回到车上，周成依然神情恍惚，他坐在副驾驶上拉出安全带绕过自己的身体之后，径直把插销插到了曹锐座椅的卡口上。他忽然看到鞋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一只蚂蚁，他赶紧慌张的把那只蚂蚁拍打到了地板上，当他想去踩死那只蚂蚁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曹锐点燃了两支烟，递了一支给周成：

“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别像铲子？”

“嗯？”周成接过烟，没有太在意曹锐的话。

“就是院子里松土那种，铲子！”曹锐启动了引擎，摇下了车窗。

曹锐五指并拢，做出一个模仿铲子铲土的动作：

“铲子只需要知道铲下去的角度、力度还有是翻起泥土还是把泥土扔到一边。而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不需要知道是为了松土施肥或者是栽一颗新的树。”

周成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

“是啊，他们就像把我们当成了铲子。只需要做它们想让我们做的事情，而不用去问为什么。”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忽然，他转头看着曹锐，焦急回荡在它深深皱起的眉间：

“它们对我们了如指掌，科学技术水平远远领先我们。它们为什么不自己干，反而要来找我们呢？”

曹锐抽着烟，脸上已经没有了紧张和惶恐：

“老周，你看科幻小说吗？像《三体还有《基地那一类的?”

周成摇摇头：

“你知道，我是搞科研的。很多创造性的情节，在我脑子里都被数学公式封死了，我入不了戏。”

曹锐在手扶箱里翻找着：

“有一本科幻小说描述了一个场景，人类在废土末日里生活，会用一个东西当流通货币，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白银？黄金？钻石？”周成问道。

曹锐摇着头从手扶箱中翻出一个铝合金的可乐瓶盖递给周成：

“就是这个。”

周成接过那枚翻着皱边，因为起瓶器压过，有些弯曲的普通瓶盖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带着几分轻视的微笑把瓶盖放了下去。

“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瓶盖，怎么能成为流通货币呢？小说情节也太离谱了吧。”

曹锐转身向着周成，手肘搭在方向盘上，浅吸了一口气。

“老周，你想想。如果在不给你任何工具和原材料的前提下，仅仅徒手，你多久能做出这样一枚一模一样的瓶盖？”

周成又拿起了那枚瓶盖，仔细的看着盖子上精美的喷绘图案，几乎完全一致的冲压褶皱，还有厚度仅有1毫米的铝合金底材。

“如果脱离了现代工业体系和产业链，恐怕你周大教授三年都还没找到铝矿和精炼铝合金的方法，更别说做出这枚瓶盖了。”曹锐悠悠地说道。

周成恍然大悟，他捏着那枚在当下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瓶盖说道：

“你是怀疑它们有理论，但没有工业体系，所以找我们帮忙？”

曹锐摇摇头：

“我就是这么一猜，解释不了的事情还很多。毕竟人家说的没错，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

周成的脸色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它们是谁，来自哪里，观察人类多久了，我们都一无所知。”

曹锐把周成插错的安全带插销装回了正确的位置上。

“不过，这次会谈我倒是看出来点东西。”

周成好奇地盯着曹锐：“看出什么了？”

曹锐松掉手刹，挂上前进挡。

“我觉得它们应该是遇到了比我们还大的麻烦，至少麻烦不比我们小。”

周成点头：

“从它们平白无故向我们传授知识来看，你这个判断从逻辑上成立。毕竟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去教大猩猩知识。”

“现在线索太少了，想太多没意义。至少当前这个雨人的威胁不是最大的。至少现在不是。”

曹锐说完，透过风挡看向了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