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放下了手中那本页脚发卷的资料，那是一本封面写着《引力子发现与四大基本作用的统一——刘超文的论文。他揉完挂着血丝的眼睛，戴上了眼镜。看向飞机航班舷窗外正在渐渐变大的地面。

身下一片环形丘陵簇拥下的小平原映出了眼帘，在那片覆盖着绿色植被的平原之下300米的地方。埋设着一条长达100公里的环形真空管道，管道上像佛珠一样串着无数超导电磁线圈，这就是世界上唯一还在运行的高能物理实验装置——“超级东方环”。

进入危机时代以来，全世界的高能物理实验装置全部停用了。但因为刘超文在危机预警中起到的关键作用和在前沿领域极高的造诣。“超级东方环”是唯一一座得到保留的前沿科学实验设备，并且在EDA的论证会上没有任何一张反对票。

周成来此的目的，是受了诺奖委员会的邀约。作为专家组成员，来此验证他身前小桌上论文的内容。要按照以前的惯例，一项理论的实验验证，是需要在不同地方不同设备的验证才会被认可。而在危机时代中，这里已经是全世界唯一的高能粒子实验仪器了。

至于那个奖项，所有正式的仪式早在危机时代之初就取消了。但可能是四大基本作用力统一对人类科学史太过里程碑。或者是那帮曾经站在科学前沿，如今却几乎被世界遗忘的理论科学家最后的倔强。他们还是带着那块黄金制成的奖牌来到了蜀川。

对于周成来说，验证与否其实已经无关紧要。虽然他至今依然不了解自己那个学生的科学神力从何而来，但他了解对刘超文理论的验证其实就是浪费电力资源。

他更感兴趣的是，自己在研究刘超文制定的“超级东方环”改造方案时，发现在真空管道上多了一些构造件，在他看来那些构建与设计功能毫不相关。

随着飞机高度的下降，身下的小平原已经充满了整个舷窗。忽然，周成在郁郁葱葱的平原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绕着平原的边缘，一圈植被的颜色有些微微的泛黄，整个泛黄的形状从空中看起来是正圆形的，就像一枚巨大的黄铜指环平放在了平原上。

他虽然没有参与到“超级东方环”的建设过程，但是基本设计参数周成还是很清楚的。他扪心一算，这圈泛黄的草迹恰好是下方深达300米的对撞机真空管道经过的位置。这让周成大感疑惑。

深埋在地下的对撞机，除了可以隔绝中微子以外的所有已知粒子对实验结果的干扰。同时也可以隔绝部分失去磁约束的高能粒子飞出地面。但周成实在想不通，在已知标准例子模型里还有什么粒子可以穿透300米的土层影响到地面的植被。

不等他有多余的思考，那块埋着“超机动东方环”的小平原已经从舷窗里飘过了。飞机降落以后，周成来到了高能粒子研究中心。眼前只有一幢高大的七层办公大楼和远处平原边上的一幢2层小楼，科研建筑基本都深埋在地下。

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周教授，您好！欢迎您到高能粒子研究中心来！”

“评审组的其他专家都到了吗？”周成问道。

工作人员领着周成往办公大楼前停着的像观光车一样的敞篷电动车前走去：

“国外的专家们一早就到了，他们已经到地下去勘验对撞机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周成随口问了一句：

“刘超文也和他们在一起吗？”

工作人员坐上了那辆电动车的驾驶室：

“刘总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那他在哪里？”周成问道。

“刘总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他没有陪同评审组共同到地下实验基地去？”周成追问道。

“没有，实际上刘总师很少前往地下试验基地。”工作人员的回答很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让周成很疑惑，他虽然身为理论物理学家，但是对高能粒子实验还是非常了解的。自己在欧洲核子中心和斯坦福国家直线加速中心做科研项目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在和真空管道，超导电磁线圈还有碰撞传感器在打交道。

妻子沈曼绫几次去探望的时候，看到带着安全帽，窜梭在基地里的周成还开玩笑地说过：

“老周啊，我还以为你改行当工程师了！”

周成对工作人员口中所说的“刘总师很少前往地下试验基地”大为不解。

“周教授，请您上车吧。我带您去和评审组的专家汇合。”工作人员见周成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就礼貌地提醒道。

周成回过神来：

“哦，不了。我先去见见刘总师。”

工作人员带着周成来到了刘超文的总工程师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入以后。刘超文低头正坐在自己整洁的办公桌前在一张纸上书写着什么，一看工作人员领着的人是周成立。脸上先是一阵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一闪而过，随后立刻站起了身来。

他脸上堆着庄重而正式的笑容，正声道：

“周老师，您来了！”

虽然多时未见，但刘超文热情得体的表现还是令周成有些惊讶。在往常这种情况，刘超文见到自己一般只会略带羞涩的喊一声“周老师好”。而在刚才刘超文脸上转瞬即逝的奇怪神情中，周成读出了若隐若现的些许被压抑的兴奋。

“我这里还有一点演算没有做完，所以没有到地下实验基地去陪同评审组。”刘超文似乎看出了周成的疑问。

周成扫了一眼宽大办公桌上寥寥数张的纸。对于当今庞杂数学体系下的理论物理，那三两页纸几乎写个目录都不够。他走上前去，从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到办公桌前：

“让他们自己看也行，反正你的论文上阐述的非常清楚了。这有个事儿我想想问问你。”

周成翻到写满标注的一页：

“我前阵子看你的‘超级东方环’改造方案里边，在环形管道的对称两端，设置了两个腔体。只有结构样图，论文上没有找到理论对应。我就想问问你这两个腔体的功能是什么？”

周成问的这个问题，纯粹是处于学术上的好奇。

“就是个系统辅助设备，对实验本身没有实质影响。”刘超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一点起伏。但周成并没有在意。

“要不你带我下去看看？”周成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虽然刘超文现在在前沿科学方面已经是如日中天的巨星，但他们十年师徒情分。在交流的时候周成也从没有顾忌过其他。

刘超文身体身体微微一震，眼神有些迷离。仿佛惧怕什么东西，又好像在挣扎什么。

“周教授，我们刘总师....”一旁的工作人员的话虽没有说完，但周成已经从他熟练的语调里听出了后半句想表达的意思。

这时刘超文打了一个冷噤，打断了助手的话。

“好...好的，周老师。我陪您下去看看。”

身旁的助手倒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刘超文和周成，仿佛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发生一样。最终，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按照刘超文的吩咐，开着电动车载着他们去地下实验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