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神爵元年。

京兆府，万年郡辖下。

栎阳县大街上。

秋夜静美，皓月高悬。

微风轻拂大地，一片蛙鼓蝉鸣。

某小巷口。

刘病已（yǐ）半蹲在地，铜锣挂在腰间，锣锤插于后衣颈，正手捧一张《史记——五柳先生阅后笔记》的书页，如饥似渴的阅读着……

【三百年前，汉天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正气长河横压九天，连贯日月，文道大昌。】

看及此处，他双目发光，流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世有文修，以炼心入道，御使天地浩然正气，超凡入圣，万法不侵。

他为此努力了十余年，在五柳先生身边研读百家经义，在胸中蕴养文气，可依旧无法引得天地浩然正气入体。

如此资质，着实是给穿越者同道们蒙羞了。

继续往下看……

【两百年前，大将军卫青刀破匈奴王庭，身衍九阳，将龙城焚为白地。】

世有文修，亦有武道。

武夫以自强为首要，化天地灵力为己用，若走到极致，可成神作祖，开天辟地。

对此，刘病已就只能抱以眼馋了。

他的身体不仅无法修炼，还奇虚……不是肾上的。

这太不正常了。

这片天地灵力充沛，凡人就算无法修行，在灵力滋养下，也都具备数百斤巨力。

可到了他身上，却是真的手无搏鸡之力了。

提起那只鸡……刘病已的嘴角一阵抽搐。

M的，早晚宰了它。

他咬牙，心间有万千屈辱在流动。

我竟然干不过一只鸡。

特别是一想起那只鸡高昂着头颅，轻蔑地垂着眼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去的模样，他就狠得牙痒痒。

TM的…

思绪及此，他才重新又把注意力放回书页。

卫青这个名字……他撇眉，觉得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似乎是与穿越有关，为这片天地所不容，被强行抹除掉了。

很多事和很多人，他都只记得零星的部分，其他大半都是空白。

【一百年前，冠军侯霍去病一箭封镇狼居胥山，斩匈奴气运真龙于瀚海，龙血遍染千里，匈奴国灭。】

……封狼居胥，饮马翰海。

这两名词他倒是记得，只是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封镇狼居胥山，斩匈奴真龙于瀚海了。

我大汉冠军侯，果然威武。

他神情振奋，心间有豪气升起，深与荣焉。

【其后，汉王朝尽吞匈奴国运，汉家真龙极境一跃，化为赤甲神龙，大汉得以晋升……不朽皇朝。】

原来以前只是个王朝啊！

气运真龙进阶后，才晋升的皇朝。

刘病已点点头，将这条信息牢牢记下。

这个世界文道和武道并昌，都有毁天灭地之能，但以前听先生说，文道和武道，都非王道，世间战力之极致，乃天命气运之道，一旦化形为龙，可轻易屠神灭圣。

可是，这似乎又互相矛盾了。

既然冠军侯能力斩匈奴气运真龙，那真龙的战力，大抵是还没超脱于修士的。

而修士的极致，文道为圣，武道通神。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如今大汉的赤甲神龙，也有修士是可以抗衡的呢？

那么，是先生错了？

还是冠军侯斩杀匈奴气运真龙之事，另有隐情？

他没有结论，只得继续往下看……

【二十年前，太子刘据受奸臣迫害，因巫蛊之祸而举兵，事败自戕。】

巫蛊之祸…刘病已眼睛一亮，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关联人物，汉武大帝。

【十年前，汉天子下轮台罪己诏，检讨自身过失，止兵戈，养民生，使得文景盛世重现。】

书页到此，便完结了。

刘病已却是还盯着汉天子三个字，一阵失神。

没想到，这竟是汉武大帝的时代。

可惜的是，自己的记忆缺失得厉害，虽记得来自后世，但后世是什么模样，他完全不记得了。

而且，他所有关于历史的记忆，都只记得一个大概的轮廓，以及部分人和事了。

不然凭着超前的认知，大抵也不会混得太差才对，哪像现在……

他怅然地站起身，将书页慎而重之的贴身收藏好。

这张书页，是先生赐予他的护身秘宝，也是他敢于从事这份职业的底气。

我，刘病已，大汉打更人。

隶属皇卫司编外人员，暗夜巡夜者，俗称：更夫，月禄……三石灵米。

这是一份没有抚恤金，但死亡率却极高的职业。

概因这个世界，不仅有上天入地的修士，还有吞人生魄的鬼魅，以及噬人精气的妖物。

而打更人，就是皇卫司的前哨，是给皇卫司示警的哨兵。

一旦发现妖邪鬼魅，只需敲响铜锣即可。

只是皇卫司的人，能不能在妖邪鬼魅吞噬掉你之前赶到，就全靠你命够不够硬了。

对此，刘病已是完全不担心的。

因为先生所赐的这张书页，蕴含有极其浓郁的浩然正气。

而浩然正气，专治妖邪鬼魅等一切不服。

这是一个文道超凡的世界，即使是普通人誊写的书卷，因文段来源于前贤，都会产生浓郁的文气，可辟妖邪。

真的是一字千金。

故而书册一类的东西，底层凡人根本难以得见，就算有幸捡到一张半张，你也保不住。

甚至于，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片天地文道昌隆，但讽刺的是，这种昌隆，却与底层民众无关。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若非有先生……刘病已满面感慨。

他的出身，并不好。

从睁开眼，就是在牢狱中了，生父母未知，由囚徒带大，后辗转到西山，得五柳先生收留，才做了一名小书童。

虽没有修行资质，但五柳先生依旧没有抛弃他，还替他在栎阳县捞了个铁饭碗。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他低喃，面有愧色。

长呼口气，偏头看了一眼月色，一更将致。

该巡夜了。

从肩头取下锣锤，他转身就要迈步，瞳孔却陡然一滞，急骤放大，有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直透天灵盖。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苍白阴森，獠牙可怖，冷幽幽。

最吓人的是那双死鱼眼，死灰，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带着一种骇然的死寂，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鬼魅~

刘病已面露恐惧，迈出的腿犹僵在半空。

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铜锣可是灵器，怎么没有示警？

结果不言而喻。

这只鬼魅，必然超越了铜锣可以感知的范畴。

高阶鬼魅，幽鬼。

他伸手摸向胸前，只能寄希望于怀中书页了。

可触感中，胸前却只剩下了灰烬一堆。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犊子了。

这等鬼魅，恐怕需先生亲致，才能对付得了。

可先生此刻远在西山，根本就不在这里。

怎么办？

跑也跑不了……他腿软。

要不，我还是提前准备好自己的碑记吧！

……初习文，十年不举。后修武，于西山发一镖，中鸡臀，被啄出。遂下山，觅得一良业，操之……卒。

他自我调侃着，试图缓解心头的惧意，恢复行动能力。

可幽鬼并不给他机会，惨白的鬼爪看似缓慢地伸出，实则快若雷电。

欲夺魄而噬。

这速度刘病已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爪插入脑中。

啊~

哀嚎刺破暗夜，冥气陡起，灰雾罩盖了此方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