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善人。”
并肩走出便利店,迎着明媚的阳光,老道在一旁小声说道。
何年转过头,看着那皱纹横生的脸庞。
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老。
七十?八十?
如果不是身体看着还算硬朗,眼神也很明亮,就这模样,说是九十估计都有人信。
“听道长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何年下意识道。
“贫道是从延陵来的。”
老道认认真真地回答。
说完,又翻找起身前那个浆洗到微微发白的灰色布包。
一个蚂蚱趁机从包里蹦了出来,顺着老道的手指,一跃到他的肩膀上。
何年见此一幕,也是颇感新奇,注意力却是被老道所说的地名吸引。
延陵。
如果不是写过两年历史小说,期间查阅过许多资料,他还真不一定知道这个地名。
所谓延陵,其实是个古邑名,位置就在今天的常州一带。
要说和道士有什么关系,就不得不提它辖区内那处无人不晓的仙家福地——茅山。
那里是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世称“上清宗坛”,素有“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的美誉。
而在其中修行的道士,也因为各种艺术作品的广泛传播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
如果说僵尸、厉鬼是华夏式恐怖的话,那他们就是华夏超英的代名词,各路妖邪的绝对克星。
不管是多么惊悚的场景,只要茅山道士一出场,人们心中就会生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们在,一切危机都将迎刃而解。
“道长是从茅山上下来的?”
听到这话,老道木然地抬起头。
而何年也通过他的表现,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随即就轻叹了口气。
在他记忆里,茅山道士在那场瀛州大战里出力最多,最后也几乎全军覆没。
看这老道的年纪,如果真是茅山来的,大概率亲历过那段岁月,甚至有可能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可通过这一小会儿的观察,何年总觉得对方有点过于“不谙世事”了。
和那些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还不太一样,人家只是抓不住科技时代的巨浪,经验阅历总归是不缺的。
而这位,除了不会用智能设备,各种表现总让何年产生自己在陪伴一个乖小孩的错觉。
总之就是说不上来的怪异。
“善人。”
翻找一番后,老道总算在布包里找到一卷保存得当却也皱皱巴巴的纸币,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老式十元钱,递给何年。
何年沉默一阵,还是将钱收了起来,然后就把给自己买的面包和矿泉水塞到了老道拎着的塑料袋里。
想了想后,他又折返回便利店中,找店员要来纸笔,飞快记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揣进老道兜里。
“道长,我现在正好没什么事,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一程。”
何年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是想自己走走也可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可以随便找家店,让人给我打个电话,我基本都在。”
“贫道已经劳烦善人够多了,接下来的路,还是贫道自己走吧。”
老道说完又十分郑重地揖了一礼。
何年看着他这一身似是而非的道袍,略微思考后笑道:“我是学制卡的,对各种宗派的老物件很感兴趣,道长如果有什么东西想出的话,也可以联系我。”
老道闻言愣怔了一下,随即说道:“观里倒是有些经书袍服、把件玩物,善人若不嫌弃,等回了山,我就收拾好邮寄过来。”
似乎是不大喜欢某个字眼,老道嘴巴翕动,纠结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要钱。”
“那也不能白p……白拿道长的。”
何年一时嘴快,差点就把某个不太雅观的词顺嘴吐了出来。
虽然就是真说出口,不会上网冲浪的老道长也听不出来,但当着真修说这些词,总觉得有点怪。
“我知道像道长这样的出家人也不爱那些阿堵物,谈钱就是对您的玷污,可一些本地的点心小吃我肯定是要邮的,有来有往才是交朋友。”
眼见老道似乎是被“朋友”两个字震住了,何年又加重语气说了句:“你觉得呢,道长?”
“那就依善人所言。”
老道再次揖了一礼。
他总是这么客气。
何年回了一礼,转过身就准备上车离去。
坐进车里时,却忽然想起,老道肩膀上那只蚱蜢,刚才好像也学着主人的模样,朝他作了个揖……
“又是个隐藏高人吗?无计可施到只能寻求外力……估计这次事后,桃源就会重新‘洗牌’了……”
轻轻摇了摇头后,何年闭目思考起今天碰到的这两位僧道。
用低情商的话说,就是这俩人都有点奇葩。
换成高情商的话,就是这二位异于常人。
如果不是虚有其表,心力修为可能会非常高。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智远和尚那不靠谱的样,当个主顾就够了。
老道倒是颇有几分得道真修的模样,可他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能等对方主动找他,更指望不上。
结交他们,就是为了建立搜集素材的途径,方便自己成长。
这一点,何年心中从始至终都十分明朗。
“不过话说回来,那老道叫啥来着?”
何年眉头微蹙,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忘记问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现在比较纠结的,还是怎么应付自己那个“天才小姑”。
按说以他的心理年龄,本不该在这种事上感到烦恼。
可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一个小孩说教,还是颇感头疼。
“话说,那何南柯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来着?”
何年努力回忆,却只能想到对方那出众的长相和才能,人品性格方面则没有半点印象,就好像对方只存在于亲人长辈的口口相传中。
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
他们两家虽为同宗,可到底是远房,三年五载都打不了几回交道。
有道是“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
如果不是对面出钱在祖地建了个祠堂,只怕两家早就断了联系。
他又怎么可能对那位小姑有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