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奢靡又可爱的泡沫年代啊。不过都和姬野无关。她曾经的生活，就只是杀恶魔杀恶魔，轮回往复，全年无休。不过现在她要和那种生活彻底说再见了。

或许退休之后，她也能享受一下东京的女孩儿该有的生活？

“喂，陪我一起去吧。”姬野说道。“最后一次去看看那些搭档。以后管他们在地里烂成泥巴！”

纪杨苦笑：

“怕不是早就烂成泥巴了。”

姬野不在意地摆摆手：

“安啦安啦，都没什么区别。早就烂了也好，还没烂透也罢，总之我要去跟他们说一句。喂，你们这些家伙可别再缠着我不放啦，反正早晚会有新的死鬼下去陪你们。我要舒舒服服地享受新生活，吃吃喝喝再去看黄色电影！我爱死那些了。”

纪杨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妹妹还在这里呢，说什么东西。”

姬野没羞没躁地一笑，呲着牙只是一个劲的傻乐。她又偷偷打量了眼纪杨。不知道她走后，纪杨会干些什么。还是和原先那样，跟着队伍不显山不露水地，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能力？

正想着，姬野的心中泛起一股甜蜜的感觉。纪杨曾跟她承诺过，也展现过他的智慧与能力，旁人要么只知道他很神秘，要么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个普通人。

但她却知道更多。包括被困于酒店之时他的自信与可靠，他偶尔的幽默风趣，和能和她对上不正经的脑电波的微妙的默契。

天哪，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他，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原本不是她喜爱的那种人。她喜爱的是早川秋那样的家伙：冷静而温和，带着种酷酷的感觉，实际上心里藏着许多脆弱，会流泪，常常安慰。

那会给她许多感情的相加：安全感、平静和不由自主的爱护。这些感情加起来，或许等同于爱情，但终究不是。她太了解早川秋了，连他本身都不知晓的习惯都一清二楚，而这也造就了太过亲密的隔阂。

她也许只是把早川秋当成个可靠又值得爱护的弟弟看待。而纪杨则正相反。他举手投足之间的神秘感，令人捉摸不透的想法和娴静的容貌引起了她不可抵御的好奇心。而她却没想过，好奇心也是爱情的种种伪装之一。

那种伪装甚至足以跨过荷尔蒙的阻碍，轻而易举地越过那条线，到她发现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她简直不能承认，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直到纪杨又一下把她敲醒。一旁稚田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二人，也许是好奇于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心目中可靠而成熟的老姐一直被人小孩子似的敲着脑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甘之如饴。

“想什么呢？”

纪杨无奈道，从口袋中掏出一盒万宝路。红彤彤的盒子，里面装着红彤彤的烟。口红的颜色。他知道姬野喜欢抽烟，来这儿迎接她出院，特意买了一盒。

“喏。知道你喜欢。”

“刚出院就抽烟不好吧……”

稚田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道。她竟然不知道，老姐什么时候喜欢抽烟了？要知道，家里对这种事可算得上深恶痛绝。

她们的父亲就因为无止境地抽烟，患上肺病而离去了。

可笑的是，那时香烟公司的宣传中，还有一条“烟草包治百病”，并让许多人信以为真，直到政府在肺病上的医疗开支超出了烟草的利润，这才加以制止，并规定必须得在盒子上写一条“抽烟有害健康”。

纪杨恶狠狠道：

“抽吧抽吧！把骨头抽烂掉才好。”

姬野报以莞尔一笑，推开纪杨递过来的烟：

“看你那副样子！我打算戒啦。已经……哎，记不得了，反正那次从酒店里回来，我就没怎么抽了。早晚会戒掉！”

“真的？”

纪杨半信半疑。姬野朝天翻了个白眼：

“信不信由你！”

“那好，”纪杨把递出去的烟收回口袋，“正好省下一笔钱。”

“省下钱给我买酒喝。”

姬野笑嘻嘻道。他们在多久之前才成为了搭档，她不记得了。但这话说来，她却觉得比对着多年好友还要来得自然。

“买了酒，然后一喝就醉，又抱着我乱亲，最后再吐我一身？”

一旁的稚田膛目结舌。她无法想象！哦她的老天啊，品行端正的姐姐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这不是淫……银乱的女人才会干的事情吗？至于吐别人一身……

姬野倒是显得安逸，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妹妹眼中的形象已经崩坏一地，变成了需要重新塑造的坏女人。不过姬野肯定不会在乎这些。

“出院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纪杨试探着问道。如果姬野还有继续在公安干个文职之类的想法，他也一定会劝说她放弃。姬野不能再对剧情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最好的出路就是回到老家安度余生。

不会对纪杨的计划产生影响，对她自己也是好事。即使不当恶魔猎人，只要在公安就会有危险的可能性，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如何。

她已经作为恶魔猎人活过了前半生，纪杨希望她作为姬野去度过剩下的。这也是他冒着风险让她活下来的原因。

找四个男朋友也好，回到家乡相夫教子也罢，唯独不能像《堂吉诃德》里那个愚蠢的骑士，拿着脆弱如同纸一般的长矛，向着假想成巨人的风车发起冲锋。

“去哪里？”

姬野奇怪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酝酿了许久，这才开口说话。

“现在还没想好。不过去哪都成！走吧，先去公墓……”

她招手叫来了一辆沿着路边缓慢行驶的出租车，拉着稚田和纪杨一起上了车，豪爽地主动付了车钱。此后再无话语，一路拥堵着，磕磕绊绊地开到了墓园。她叫稚田先在外面等着，又俯身在墓园外面采了一朵纤细地摇曳着的小花。

真的很小，那纤小的茎，快和上面的绒毛合为一体了。但姬野毫不在意。“足够了，”她说。

与姬野逛街时买的那束白绣球，应该还在姬野的家里，某个旮旯里躺着，估计烂成了一坨泥巴。

抱歉啦。纪杨在心里暗暗说道，对着那个卖花的小妹。姬野再也不会去光顾了，她从此少了一个老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