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被他气定神闲的气魄所慑，讪讪地没敢说话，挥手把围在一旁的人群驱赶开，请纪杨二人到家中坐下。镇长的家位于小镇南端，他已提前提醒好了妻子，纪杨等人一进门，迎面而来一股煮咖啡的清苦香味。

镇长妻子沉默着把咖啡端上来，瞅着镇长的眼色。镇长急忙让她退下，搓着手，在那张老韧粗糙的脸上挤出谄笑：

“这位……恶魔猎人大人，请问该怎么称呼？”

纪杨淡淡道：

“叫我纪杨就可以。”他瞥了眼镇长不安地揉搓着的双手，微笑道：

“不必如此拘谨，我们只是收了报酬，帮你们解决一点小事的游客而已。”

镇长擦着汗，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暗自嘀咕。你管杀掉一个威名赫赫的苏联将军，叫解决一点小事？！就算你是个恶魔猎人，艾格斯将军同样是个强大的恶魔猎人。他的心中又难免开始忐忑起来，嗫嚅半晌，腆着脸问道：

“纪杨……大人，请问您有自信解决那位艾格斯将军，是真的吗？”

他没敢直接说出杀掉二字，艾格斯将军虽然与他们有冲突，毕竟是苏联的将军。他们一介平民，竟然在想这种事情，被旁人知道了恐怕不好过。

纪杨的眼神平静地扫了过来，吓得镇长浑身一颤，双手一抖，情不自禁地揪下自己两根白胡子，急忙解释道：

“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艾格斯将军实在是威名赫赫……”

纪杨喝下半杯咖啡的功夫，镇长滔滔不绝地讲述艾格斯将军当年的光辉事迹，说他如何在践踏着雪原的坦克群下拯救行将沦陷的伯力，宛若天花乱坠一般。

纪杨轻咳一声，镇长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补充说，但艾格斯将军也是普通人，无非是契约了一只恶魔罢了。看他那闪躲的眼神，分明是想哄骗着纪杨轻视艾格斯将军，免得这跟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被吓走。

纪杨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哂笑一声，没多说什么。右边的衣袖轻轻一动，纪杨抬眼望去，泽渡在一旁轻扯着，脸上面无表情，但眼中隐含着担忧与自责。

“……怪我。”

“怪你什么？”

纪杨反唇问道。

“要不是我与蛇之恶魔的契约被破坏……”

“那不关你的事。从你投靠我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契约会被破坏，你无力改变。”

听纪杨如此说，泽渡也就不再烦心，微微点头，低头啜饮着咖啡。她喝不惯不加糖的咖啡，因此一直皱着眉头。

镇长在一旁看着，显得忧心仲仲，显然还是不确定纪杨是否能解决此事。过了一会，他又上前道：

“纪杨大人，我还有个请求。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请您就不要与任何人说，不论您成功与否，都与镇子没关系。”

镇长把嘴巴埋在下巴一大把雪白的胡子里，一抖一抖地说道，言下之意，希望将镇子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如果纪杨成功了，那便相当于机械降神，幸运至极地替镇子解决了麻烦。如果纪杨失败了，也和镇子毫无关系，在刺杀将军这件大事的掩盖下，镇子那一摊烂事便显得微不足道，说不定会有转机。

纪杨冷冷地横了镇长一眼，颔首道：

“好，我答应了。”

他能够理解镇长的做法，毕竟他是镇长，一切都得从镇子出发。但这做法在纪杨的角度看来，却显得凉薄了些。也难怪镇长在说的时候，那把身子骨颤抖个不停。

我替你解决大麻烦，只收你两杯咖啡，你却要先把自己摘出来？！

见纪杨答应了，镇长肩膀松垮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外面刮起了大风，卷动着雪尘飘然而舞。远处的道路遮蔽在雾霭似的雪尘之中。

镇长在翻橱倒柜，找出一副陈旧的地图，用一支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注出伯力还有镇子之间的道路。他用炭笔在最大的那条道路上打了个叉，解释说：

“若是放在夏天，还有其他的道路可以去伯力，但现在大雪封住了道路，只有这条可以走……”他比划着那条最大的道路，点在打了叉的位置：

“艾格斯将军就带人堵在这里。”

纪杨随意瞟了一眼，那个叉离代表镇子的黑点相当之近，恐怕不到半天就能到达。镇长愁眉苦脸：

“明天早上就是最后期限了，那时候艾格斯将军会亲自过来，想瞒也瞒不住了！”

门突然开了，带进一股寒气，冷风卷着雪花，从门缝中挤进来。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钻进来，将一袋手工饼干递给镇长，示意他转交给纪杨。泽渡瞥了一眼，如临大敌。

镇长介绍道：

“这就是那位姑娘，卢娜。”

卢娜眼周红肿，显然哭过多次，翡翠似的眼睛里噙着泪花，脸上的神情惊慌不安。看她的模样，她很明白，自己便是将事件催化至此的罪魁祸首，尽管那并不是她的责任。

泽渡瞪着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暗暗撇了撇嘴，但看到她高耸的胸膛时，神色一僵，低下头苦恼地望着自己的胸脯。卢娜察觉到那股莫名其妙的敌意，脖子在围巾中缩了缩，愈发显得像只老鼠一般。

卢娜向纪杨做了个古怪的手势，睁着一双眼睛祈求似的看着他。泽渡面无表情地翻译道：

“那是表达讨厌的手势。她的意思是叫你别多管闲事。”

说着，用力攥住了纪杨的衣袖。纪杨一愣，还没等他说话，门再度被撞开，大雪呼啸而入。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惊慌失措地指着风雪弥漫的道路道：

“镇长！艾格斯将军提前过来了！”

镇长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而镇长的妻子急忙冲上前，将他扶在肩上，担忧地揉着他的胸口。

镇长定了定神，看向纪杨，张了张口道：

“纪杨大人……”

纪杨面无表情地起身，拉着泽渡走出门外。大雪扑面而至，急急地乱舞。一大串钢铁巨兽似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撞破雪幕，赫然显现在镇上众人面前。为首的一辆改装的伏尔加尤其高大，宛若一座行走的钢铁堡垒。

车门打开，一个执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