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雷没有外出。
吃完饭,布鲁克林返回二楼书房翻阅判例卷宗证实自己的思路,顺便做笔记,雷则跑到三楼枪房鼓捣起来。
自从搬进来以后,布鲁克林从未跨足过三楼,就像他们之前说好的那样,三楼是枪房,归雷。
本来雷还打算喊布鲁克林锻炼的,但被布鲁克林以‘万一他在锻炼时进来怎么办?要不还是先算了,等麻烦解决了再说’为由拒绝了。
雷望着一脸真诚的布鲁克林,撇撇嘴,一言不发地返回三楼。
时间缓缓流逝,十一点过,雷从枪房走了出来。
“他应该不回来了。”
雷倚靠着门框,打了个哈欠。
布鲁克林伸了个懒腰,与雷对视片刻,两人皆沉默了。
他们突然感觉这样做有点儿傻。
为什么要坐等别人来杀啊?蠢不蠢啊?
沉默中,一丝丝尴尬的气氛开始在房间中蔓延。
再次对视,两人均看出了对方所想。
“我去拿行车记录仪!应该录下昨天的情况了。”
雷转身就走,二十几阶的楼梯他三五步就迈了过去。
“我去报警!”
布鲁克林抓起手机紧随其后。
……………………
NYPD血迹分析室。
德克斯特将提取的人体组织放入试管中,将试管插入离心机,盖上盖子,发动离心机,等待结果。
他时不时瞄一眼门后角落里的帆布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他的内心十分挣扎。
昨晚看到袖子上沾染的血迹后,他真的慌了。
他十分确定,布鲁克林已经发现自己!
惴惴不安的德克斯特不断被噩梦惊醒。一会儿梦见同事们荷枪实弹的围住自己,一会儿又梦见大卫将木盒摔在他面前,质问他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没休息好的德克斯特顶着两個黑眼圈儿来上班,一整天依旧担惊受怕。偏偏他周围还全都是警察,他必须假装镇定。
布鲁克林还没告发自己!
布鲁克林还没告发自己!
布鲁克林为什么还没告发自己?
这种等待简直就是煎熬!
德克斯特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同事们走的差不多了。
没人来抓自己!
德克斯特几乎要欢呼起来。
冷静下来后,他立刻意识到光这么等待不是办法,他必须主动出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者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把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德克斯特这么想着,起身一步步朝门后的帆布包走去,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如何解决布鲁克林。
叮~~
离心机停止工作,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将德克斯特惊醒。
他发现,自己已经打开帆布包,正抓着刀具卷袋。
仿佛触电一般,德克斯特将刀具卷袋放回包里,重新拉上拉链,有些慌张地继续处理人体组织。
布鲁克林·李是个正直的法官!
他是个好人!
他不符合我的规则!
他今天没告发我,也许是我多虑了,他根本没看出来!
德克斯特一边处理分离组织,一边神神叨叨地念叨着。
忙完试验,德克斯特仔细地清洗着手掌,擦干净后准备回家。
在路过药柜时,鬼使神差的,他又顺走了一瓶药剂跟一支注射器。
将他们塞进包里,挎着帆布包匆匆离开。
………………
德克斯特将车子开到布鲁克林家不远的地方,停车熄火,躲在黑暗里静静地望着泛着温暖灯光的三层小楼。
我就看看,看看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万一他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万一他昨天不是去夜跑,而是跟我一样处理尸体呢!
他刻意忽略掉自己早已发现的细节——比如布鲁克林浑身是汗、布鲁克林并不慌乱、布鲁克林没有处理工具、那个地方并不适合藏尸——固执地这样想着。
想到布鲁克林可能跟自己一样,表面上是正义法官,暗地里可能也是个杀手,德克斯特甚至感觉有点儿兴奋。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下定决心,挎着帆布包朝光明的三层小楼走去。
…………………………
雷正在车库导出行车记录仪文件,探测装置突然被触发,警报声响起。
他立刻丢下电脑,动作迅速地掏出工具箱里的手枪与副座旁的匕首,灵活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谁!”
雷举着枪,对准篱笆外的黑影大喝。
“举起手来!跪在地上!”
他一边喊,一边快速接近。
“不准动!不准跑!我开枪了!”
他拉开保险恐吓道。
楼上。
布鲁克林刚拨通报警电话,就听到警报响起。
“喂,这里是911……嘟嘟嘟”
接线员一句话没说完,布鲁克林就挂断了电话。
他来到窗边朝下望去,正好看见雷大吼着朝外面开了两枪。
接着,远处灯光亮起,一辆车七扭八拐地冲进黑夜,迅速消失。
五分钟后,雷端着一只玻璃杯走了进来。
玻璃杯里装着半杯泥土。
雷将玻璃杯放在桌上推了推“我打中他了。”
只需要将泥土送去试验室,就有极大可能提取出其中的DNA,与德克斯特的DNA一对比,就能确定来的是不是他。
或者只需要勘验德克斯特身上是否有枪伤,甚至对比子弹、弹道,都可以确定今晚来人的身份。
雷用的是一把警用手枪,威力不大,隔着木板打中目标,子弹有极大概率还留在人体内。
“报警吧。”
见布鲁克林望着玻璃杯发呆,雷说道。
“不。”布鲁克林下定决心,伸手扣住玻璃杯“去叫大卫,我们三个去德克斯特家。”
雷瞪大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为什么?”
“万一弄错了呢?”
布鲁克林说着,转身掏出保鲜膜将玻璃杯包好,塞进文件袋里。
“怎么可能?”雷跟着转到布鲁克林面前,有些着急“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也许你听错了。”布鲁克林将文件袋装进文件包,开始收拾东西“人在中枪时的闷哼声都差不多。”
“指控一名警方血迹分析师是连环杀手,这是很严重的指控,我们必须掌握铁证,否则会让大卫很难做,我也会很为难。”
雷已经确定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否则布鲁克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血液,可以提取DNA,一对比不就知道是对是错了?
袭击一名联邦法官,这样的罪行要求对比一下DNA不过分吧?
布鲁克林这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逻辑出问题了?
布鲁克林将雷满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转动着玻璃杯,挑了挑眉“你不信?”
雷摇摇头。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德克斯特就是一名血迹分析师,他一定有办法应对DNA比对的。”
雷依旧保持着‘你在逗我?’的表情。
“他可以调包自己的DNA,或者调包这份DNA。”
布鲁克林解释道。
“我们拿去其他机构检测,不让他插手。抽过血就带走。”雷反驳。
“他的血本身就是假的怎么办?”布鲁克林提出质疑道“他可以拿一份别人的血液,假装是自己的。”
“警方可以要求现场抽血,现场封装。”雷不服气,立刻提出补救方案。
“他可以在皮下埋血包。”布鲁克林道“或者临检时将别人的血注入自己体内。”【注1】
“我们可以要求不同部位抽取血液比对。”雷有些急了。
“你觉得这个要求合理吗?”布鲁克林斜眼看了一眼雷,问道。
就算他把这些顾虑告诉警方,警方不仅不会按照他说的做,还会觉得他指手画脚的很碍事。
毕竟正常人能想到这种办法?
要知道,胡乱往体内输血是可能造成排异反应的,严重点儿是会死人的。
如果不是曾经见过,布鲁克林也不会想到这种方法。
“那它没什么用了?”雷有些沮丧地指了指玻璃杯。
“不,还是有用的。”布鲁克林笑了笑道“我们把检测报告寄给德克斯特,吓唬他一下。”【注2】
……………………
事情与布鲁克林估计的差不多。
德克斯特踉跄着回到家中,处理完枪伤后,冷静下来,开始复盘。
仔细算下来,他发现,布鲁克林根本没掌握自己杀人的证据,他是猜出来的。
反而是今晚的行动,差点儿让自己暴露。
想到自己可能滴落在现场的血迹,德克斯特咬着牙套上衣服,出去买了一袋血浆回来,将血浆注入指甲大小的塑料袋里封好,贴身携带。
他打定主意,如果明早警局要求他抽血化验,就找机会将血包埋入皮下。
做好准备,他这才稍稍安心下来,费劲儿地打开通风管道外罩,下一刻,德克斯特傻眼了。
他的收藏,不见了!
…………………………
翌日,布鲁克林将泥土邮寄给一家检测机构,照常上班。
他甚至没将昨晚的事告诉大卫。
来到内庭,鲍勃风风火火地放下几分起诉书,神秘兮兮地说道“布鲁克林,出大事了。”
布鲁克林翻看着起诉书,配合着搭话“什么事儿?”
“两天前,有人把巴雷特带走了。”
“还有克里斯汀娜跟贝里克,他们都不见了。”
“谁带走的?”布鲁克林抬头问道。
“不知道。”鲍勃摇摇头“警方还在调查,据说是在夜里,有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家伙,假装律师,把巴雷特带走的。”
“巴雷特不是禁止假释吗?”布鲁克林有些纳闷。
“那人伪造了一份你的信函。”
是德克斯特!
这一瞬间,德克斯特的名字跳了出来。
那晚德克斯特是在处理巴雷他的尸体!或许还有克里斯汀娜跟贝里克的!
可为什么?德克斯特跟他们有仇吗?
布鲁克林心中充满了疑问,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033,034,这两份调到上午,032下午审。”布鲁克林调整一下起诉书的顺序,还给鲍勃“去通知033跟034的当事人,半小时后到庭。”
“你不好奇吗?”鲍勃接过起诉书,瞪大眼睛问道“不好奇谁干的?”
德克斯特呗。
布鲁克林腹诽,摇了摇头“不好奇。”
“我现在更好奇因为你的缘故导致当事人迟到,他们会不会投诉你。”
“你可真没意思。”鲍勃翻了个白眼,抱着起诉书离开了。
半小时后,9号法庭。
一名加州土著被带到被告席,尼尔·卡夫瑞则站在布鲁克林身边,以证人的身份,刚刚对圣经发完誓。
033号案件,被告盗取纽约一博物馆展出藏品,被FBI破获并抓捕,被告做无罪答辩,称他们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物品。
那件怪模怪样的树桩子本就是他的。
被告坚决不肯赔偿,馆方遂以盗窃罪将被告起诉,要求其赔偿100万美金。
100万美金是异想天开,不过如果盗窃行为属实,被告的确会面临赔偿与监禁的惩罚。赔偿数额根据盗窃品估值计算。
尼尔被馆方请来的主要作用就是证明盗窃品为真品,以及给盗窃品估值。
尼尔见到布鲁克林很高兴,他看过FBI最初的协议条款,以他曾伪造身份做法官助理的经验来看,布鲁克林为他争取到了一定的自由。
对此他很感激。
布鲁克林并不知道尼尔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
法庭之上。
控方律师分别从尼尔·卡夫瑞口中获得了‘盗窃品为真品’以及‘价值在500万到800万美金之间’的回答后,满意地回到座位上。
控方满意了,辩方不干了。
加州土著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左右岁,身体精瘦,裸露在外的皮肤呈古铜色。
他先于自己的公派律师起身,激动得手舞足蹈,冲着布鲁克林叽里哇啦说了一大堆。
见布鲁克林没反应,他又冲着控方叽里哇啦,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激动。
馆方与律师坐在那里,像是看猴戏一样盯着手舞足蹈的加州土著,其中一位甚至冲他比划了个大猩猩的动作。
这彻底惹怒了土著。
公派律师赶紧起身抱住土著,叽里咕噜地冲他说了一大堆,土著这才冷静下来。
“被告,你会说英语吗?”
布鲁克林皱眉问道。
“或者,你能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他注意到,刚刚土著一直在说的并不是英语。
如果当事人无法熟练使用或听懂英语,法院是需要给他派一位翻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