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鲁克林个人态度出发,辩诉交易简直就是毒瘤。以他一贯的风格,他是巴不得辩诉交易被取缔的。
但现在他不是代表自己在表决,他是在代表支持他的人。
他的表决也不是给自己看的。
就像约翰·曼宁提醒他的那样,这是给支持跟观望的人看的。
他的态度已经无法决定事情走向,有他没他,哈佛派最终的决定都将是全力反对取缔辩诉交易。
但他投的反对票将向外界释放一个信号,他不会侵犯自己人的利益。
布鲁克林的阵营处于草创阶段,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属于己方阵营,这时候布鲁克林选择多多益善,不管道同不同,先把人弄进来再说。
这样会让支持他的人的成分变得驳杂,素质良莠不齐,但也可以迅速扩充力量,让自己像吹气球一样,一夕之间膨胀长大。
至于剔除杂质,那是之后的工作。
挂断约翰·曼宁的电话,布鲁克林打开個人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条新的动态,表态反对取缔辩诉交易。
做完这些,他又给威尔·麦克沃伊打了电话,准备上节目,在公众面前正式表态。
布鲁克林的突然发声很快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他的态度令人大跌眼镜!
渴望通过布鲁克林争取哈佛支持的反对派傻眼了。
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布鲁克林突然转性,一改往日严苛的态度,竟然选择支持辩诉交易!
对待有罪者态度严苛,对犯罪行为零容忍一直是外界贴在布鲁克林身上的重要标签。而过往布鲁克林审理的判例也在一遍一遍地印证着这一点。
正是基于此,反对派才会选择这个时机表态,掀起辩诉交易之争。
结果他们争的热火朝天,身后援军突然反水了!
晚间,当布鲁克林参与的节目被加急播放后,辩诉交易之争彻底混乱了。
布鲁克林在节目中旗帜鲜明地表态反对取缔辩诉交易。
“我不是在承认辩诉交易的完美无瑕,事实上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体系。”布鲁克林坐在主持人对面侃侃而谈“事实上我在公开场合曾多次指出辩诉交易对司法体系的破坏。”
“我也从未认为辩诉交易是正确的。”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支持辩诉交易继续存在?”主持人恰到好处的抛出问题。
“因为辩诉交易本身虽然有诸多问题,但它也可以在极端个例中发挥效用。”
“是否采取辩诉交易是法官的权力,事实上这已经为辩诉交易上了一把至关重要的锁。我不会轻易动用这项权利,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通过辩诉交易。但我不能没有这项权利。”
布鲁克林认真地说道“辩诉交易能够让罪犯供出更多有价值的情报,面对有组织的犯罪时,辩诉交易往往能起到极佳的效用。”
“他不会让执法人员白白牺牲,能让更多人免于犯罪的侵害,保护更多人的利益。”
“但已经遭受侵害的受害者呢?”主持人问道“他们受到了侵害,但罪犯却没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就我个人而言,我会在辩诉交易中予以补偿,最大限度地守住公平。”
“是否能够在维系辩诉交易,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的同时,确保受害人得到补偿,罪犯无法逃脱应有的制裁,是考验一名法官水平的重要标准。我有信心做好这一点。”
“自我就职以来,只签署过13份辩诉交易授权,这是远低于平均数的数量,每一份辩诉交易在签署前,我都会反复考量,确保最大限度获取情报的同时,予以罪犯惩罚。”
“我们的司法体系从来无法做到绝对公平,考量各方因素,平衡各方的诉求,综合做出裁决,在满足各方的同时,不让公平蒙尘,才是一名法官应有的素质。”
………………
布鲁克林在节目上的观点并不新颖,反对派与支持派在争论中挖的比他更深,这番公开表态也并不单纯。但不管怎样,布鲁克林做了他该做的事情。
结束电视节目,布鲁克林再次恢复沉默寡言。
拒绝接受采访,拒绝电视节目邀请,拒绝更新社交账号,拒绝不该参与的酒会。
面对虚无缥缈的辩诉交易争端,布鲁克林并不认为自己还能从中获取更多,与其将精力耽搁在镜花水月中,布鲁克林选择更务实的操作。
温士顿要出院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与布置,温士顿的‘后院起火’剧本终于迎来最后一幕。
3月21日,周四。
皮尔森·斯佩克特律师事务所的哈维律师率领团队,代表其当事人雷利·温士顿正式向法院递交起诉书。
罗瑟妮·辛迪按照正常程序检查起诉书后,将其分配到9号法庭。
当天下午,法院开出传票,传唤双方当事人参加听证会。
翌日上午,9号法庭。
应当事人雷利·温士顿请求,案件全程不公开。
偌大的法庭里只有寥寥数人。
帕蒂坐在被告席,身边是一名法令纹比希尔威亚还深刻的女士。
雷利·温士顿坐在原告席,身边是皮尔森·斯佩克特律师事务所的哈维律师跟他的助理麦克·罗斯。
两人身后是空荡荡的旁听席,往日座无虚席的旁听席今日只有一个听众,杰瑞·温士顿。
因当事人双方为自己的父母,杰瑞主动申请回避。布鲁克林没有为难他。
确认人员到场后,雷关闭法庭大门,听证会正式开始。
布鲁克林需要先确认是否应当受理起诉书——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过场,起诉书最终都会受理,程序不可少。
“双方当事人及律师请畅所欲言,我需要确认这份起诉书有受理的价值。”
布鲁克林敲了敲起诉书,随后点了点原告席。
“当然,我与原告雷利·温士顿有些私交,如果被告认为这一点会影响我作为法官的判断,需要我回避本案,也可以现在提出。”
“我们相信您的公正,布鲁克林法官阁下。”
帕蒂的律师起身道。
布鲁克林又看向原告席。
“我们没理由反对,法官阁下。”哈维给出回答。
布鲁克林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帕蒂没有要求布鲁克林回避,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昨天哈维来E.D.N.Y递交起诉书,帕蒂毫无反应时,布鲁克林就断定她不会选择让自己回避。
更不要说选择让布鲁克林回避完全就是个陷阱。
布鲁克林为什么要回避?
就因为与温士顿认识?
就因为温士顿在快死的时候选择喊布鲁克林帮忙料理‘后事’?
仅仅认识是无法申请法官强制回避的。
如果帕蒂真的申请回避,布鲁克林自然不会乖乖退出庭审,他是有申请召开听证会,以证明自己不符合强制回避要求的权力的。
以布鲁克林的声望与人脉,再加上布鲁克林与温士顿既非血缘关系又非利益相关的事实,听证会的结果必然是驳回帕蒂的神情。
折腾一圈儿后审理法官还是布鲁克林。
除了拖延时间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甚至拖延时间对温士顿而言也不是坏事。
帕蒂与温士顿离婚后,这些年的花用一直来自温士顿,帕蒂领的也是温士顿的薪水,温士顿苏醒当天就停了帕蒂的供给。她聘请律师与日常开销的钱都是之前积攒下来的。
继续拖延下去,对帕蒂而言是坐吃山空,对温士顿却不是。
没有人可以小瞧一位敢于竞选州长并成功胜选之人的财力。
或者说,连杰瑞都不知道温士顿到底有多有钱。
可能只有温士顿跟帕蒂这对曾经的夫妻知道温士顿的具体资产数额。
从现实角度来讲,帕蒂巴不得加速庭审进程呢。
哈维起身,率先陈述。
他呈递了温士顿的伤情材料,内里包括伤情鉴定报告,贝尔维尤公立医院的治疗材料副本,温士顿的心理咨询材料,与温士顿口述证词。
其中口述证词中,温士顿并未对事实进行任何夸大,而是用简练的语言陈述了当晚发生的全部过程。
在布鲁克林翻看材料时,哈维开始发言。
“法官阁下,我当事人于3月12日晚前往被告家中,准备与被告商谈合作事宜。”
“尽管我当事人与被告早已结束婚姻关系,但长期以来,被告一直企图对我当事人实施精神控制,这对我当事人造成极大的心里创伤。”
“我当事人准备结束这种不健康的关系。遭到被告否决。被告提出使用俄罗斯轮盘赌的方式决定是否结束关系。被莪当事人当场否决。”
“但被告强硬要求我当事人陪她玩儿俄罗斯轮盘赌,并威胁我当事人如果不进行俄罗斯轮盘赌,就要毁掉我当事人。”
“我当事人被逼无奈只能参与游戏。”
“在被告授意下,我当事人选择第一枪,轮空。”
“被告选择第二枪,轮空。我当事人选择第三枪,同样轮空。”
“轮到被告开第四枪,但被告将枪口对准了我当事人的心脏,企图射杀我当事人。”
“我当事人当场中枪,但子弹偏离心脏位置,没能杀死我当事人。被告准备补枪,被赶到的杰瑞·温士顿制止。”
“我当事人随后被送往医院,经历长达数个小时的手术,才勉强脱离生命危险。”
“首先,俄罗斯轮盘赌这种赌博游戏早已被联邦明令禁止,被告明知这一点却依旧强迫我当事人参与赌博,已经构成了犯罪事实,侵犯我当事人人身安全。”
“随后在赌博游戏进行中,被告开枪射伤我当事人,致使我当事人一度陷入极端危险境地。如果不是杰瑞·温士顿及时赶到,我当事人很可能已经死亡。”
“关于我当事人伤势情况,我方提交的证明材料中有明确的鉴定报告与治疗材料可以证明。”
“综上所述,被告已经严重侵害我当事人人身安全,对我当事人生命造成严重威胁,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我不认为法院有不受理的理由!”
哈维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他吐字清晰,却极富有节奏感,情绪十分饱满,掷地有声。
陈述完毕,哈维不紧不慢地点头示意,这才坐下。
他身边的温士顿则全程悲伤表情,时不时转头看被告席一眼,当哈维提到当晚发生的事情时,还会情不自禁地颤抖一下,像极了创伤后遗症患者。
哈维陈述的功夫,布鲁克林已经看完材料,他抬起头看向被告席。
“首先,温士顿先生并未死亡,对方所陈述的谋杀罪名完全是蓄意夸张。”帕蒂的律师起身反驳道。
“其次,我当事人与原告曾经是夫妻关系,婚姻结束后一直在一起工作,是众所周知的好友关系。如果我当事人在精神控制原告,为什么原告不反抗?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早提出抗议?”
“我当事人与原告本就有极为复杂的私人关系,我方认为,这种极端复杂的私人关系造就了双方相处时的诸多问题,在解决这些矛盾时,我当事人完全是因情绪激动之下才会提出俄罗斯轮盘赌的要求。”
“俄罗斯轮盘赌的确不合法,但众所周知,这是个公平的游戏,就算原告在提出之初表示反对,但最终他还是答应参与赌B了。而对方给出的理由是我当事人胁迫原告,强制要求其参与赌B。却并未说明用什么胁迫,如何强制要求。我方有理由怀疑这是原告蓄意编造的事实。”
布鲁克林挑了挑眉,道“首先,我需要再次提醒一下双方,俄罗斯轮盘赌是联邦明令禁止的赌B行为。其次,俄罗斯轮盘赌并非完全公平。据统计,第三枪有较大概率赌中子弹。”
“但事实是子弹在第四枪,并不在第三枪。”律师反驳道“这一点无法证明我当事人是蓄意谋杀原告。”
“而在我当事人准备开第四枪时,生命受到威胁的强烈恐惧令她下意识做出反应,将枪口从自己的脑袋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法官阁下,您不能指望我当事人在明知自己可能死亡的情况下还坚持选择自杀。这是违反宪法精神的选择。”
布鲁克林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律师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