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风接到秦川电话说调动手续马上就可以办好了，电话里，秦川并没有讲明这调动工作的艰难。

秦川因为带领团队破获了吴城市有史以来最轰动的系列强奸案，当年官升一级成为刑警队队长，秦川是明白人，他知道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破获最关键的人物是万风，在九盘山镇那次喝酒的间隙，他曾小声问万风愿不愿意到刑警支队来工作，万风完全没有犹豫，“愿意！”

万风对刑警的印象和普通公众没有什么两样，大多来自影视作品和百姓间的街谈巷议，总体来说很模糊，只有一点是明确的，干刑警这个职业有风险，碰见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干起仗来有可能会流血甚至牺牲生命。

自己真的适合干刑警吗？万风没有问过自己，实际上这个世上真正了解自己的人有多少？真正能将自己的潜能都发掘出来的人有多少？对于万风而言，他当时并没有除暴安良维护社会正义这样高大上的职业理想，只要能回到吴城市工作，收入待遇能上一个台阶，又有体面的工作就行。

“那就好，我一定把你调过来。”秦川很满意，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他是给自己打气，因为他知道要调动一个人有多难。

秦川作为一个想往上爬的公安局中层领导干部，对自己手里的兵总是摇头，因为能堪大任的没几个，秦川见识了万风的能耐之后，他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万风这个人才挖到自己麾下，但要调一个美术老师到刑警队当警察谈何容易？你说这个美术老师能破案，能相信的人并不多，好在秦川后台硬，走上层路线找了当时的吴城市政法高官，打报告一层层批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拿到了调令。而这一切，万风哪里知晓？只不过，秦川的辛苦没有白费，万风后来的表现让人惊艳，而秦川也获得更多升迁的政绩资本。

万风到了吴城市公安局住单位宿舍，这也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刑警支队不比行政岗位，要轮流值班，并且经常有临时任务，他的家在芙蓉新村，离公安局十几公里，坐公交车单程差不多90分钟，实在不方便，方便的是他可以金屋藏娇，把王思珍安排在他家住。在他读高中时母亲袁芳华因病去世，第二年万风的父亲重组家庭，后来单位分了新房，就把芙蓉新村的两居室留给了儿子。

王思珍心里美美的，俨然以女主人自居，那是吴城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温度适中，每天都风和日丽，这样的秋天一般会持续20天左右，享受大自然的赐予，王思珍趁着这样的好天气，把床铺好好的洗了晒了，以至于房间里一直充满了香味——太阳的香味，这香味万风特别喜欢，这是一闻到就神清气爽心情愉悦的味道，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味道多数人应该都闻过，有一种说法据说来自科学家，说这是螨虫被晒死后散发出的味道，如果这是尸臭，恐怕也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尸臭味！

虽然每周与万风只有一两天时间可以相聚，但幸福感爆棚。在多方咨询后，万风和王思珍都认为学习计算机是最有前途的，于是报名参加了一个培训班，王思珍每天去上课的时候都要换上白大褂，脚上套一双鞋套，在286电脑上练习五笔字型打字，学习DOS命令。

以前上学是被动学习，父母盯着，不停唠叨，即便王思珍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老师把关注都给了尖子生，其他同学自甘陪衬。教育资源严重不均衡，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更严重，吴城所在省份高考分数线畸高，再加上大学录取名额有限，粥少僧多，所以持平常心的家长和学生不少，考不上学出路也很多，无奈的妈妈早就想好了退路——让王思珍顶她的岗，王思珍也觉得不错，所以高三几乎就是放弃了。

什么是成长？成长就是推翻一个又一个阶段的自己，长出新的智慧和性情，虽然带着无数迷惘，但依然坚定地走向下一个阶段的自己。现在的王思珍想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她自感和万风差距很大，希望通过学习缩短差距，即便缩短的距离有限，也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的这种努力。

人一旦有了梦想，怎么活都是有灵魂的，就像歌曲里唱的一样“即便吃苦都变成了幸福”。“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用在王思珍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王思珍学打字刻苦同时可能也有天赋，短短一两个月就从培训班脱颖而出，五笔输入法打字速度居然超过老师，培训班组织者选派她做代表参加了1995年吴城市劳动技能大赛，在五笔输入打字项目上，王思珍以每分钟251字一举摘得季军。受益于计算机时代来临，电脑培训学校快速扩张导致师资不足，参加完比赛，王思珍就获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电脑培训学校聘请她当老师来教五笔字型输入法，起薪1500元奖金另算。比起九盘山镇粮站不到300元的月薪，王思珍第一时间与那个她深爱的警察分享了兴奋和喜悦。

“你转行了，我也转行了，你不当老师，我开始当老师了！哈哈！另外，我跟你说，今天，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其实很紧张的，但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似曾相识，我的记忆中清楚地印着这一幕，那些电脑，那些课桌椅、那些跟我年龄差不多的人看着我，我小时候梦见过这个画面，太奇怪了！”

万风只是恶作剧般抱起王思珍开始原地转圈：“王老师你太厉害了！你不但会教电脑课，而且还有超能力啊！哈哈！”

视线穿过二人，可以看见挂在卧室墙上万风自己创作的一副油画，画的是风中金色的稻浪，在黄金分割点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枝条在风中摇曳。画的底部有万风的签字，他将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一首短诗写在底栏，“谁看见过风？你没有，我也没有，但树低头时正是风过处。”这是万风最喜欢的诗，这幅油画也是他创作中最满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