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富庶,和北方诸州相比流民不多,张角曾遣马元义在荆、扬两州召集了数万人,约好在邺县举事,可马元义由于叛徒唐周的出卖,在雒阳被捕后车裂而死,于是扬州黄巾群龙无首,未成气候,很快就被相继镇压,仅余渠帅陈败、万秉率领两方贼众躲入山林流窜。
因此,自陈宝被击溃之后,余杭再无蛾贼来犯。
诛杀贼首是大功,余杭县令上表至郡里,到了吴郡太守盛宪的案上。
盛宪,字孝章,会稽人,也是名士,看到县令的表奏,大为惊异,和周围属官说道:“我曾见过蔡氏子,知其才华,亦素闻蔡氏麒麟子之名,从不知蔡氏子还有这等胆魄和射术,蔡公有此佳儿,无憾矣!”
感慨一番之后,盛宪又说道:“蔡氏子文武双全,幼年之时便随蔡公流放两千里,至纯至孝,我当向朝廷推举其为孝廉,为国荐才。”不久,盛宪便递上荐书,称蔡瑜“入则为相,出可为将,栋梁之才,汉之甘罗。”
蔡瑜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夸自己,更想不到会天降一个孝廉,此番能留下凌操,便已经是意外之喜,偷笑了好几日才平复下来。
过不多久,朝廷下诏,授蔡瑜任扬州一偏远小县之县长,蔡瑜推辞不就。
拒绝朝廷任命,在汉朝是常见之事,蔡邕就不知干了多少回,令蔡瑜又惊又喜的是,凌操有样学样——余杭县令有意征辟凌操任门下游徼,也被凌操推辞。
蔡瑜去问凌操,得到的答案倒也简单:“我去当了县吏,谁又来护卫蔡公和公子呢?”
十一月,黄巾各地主力皆被镇压,张角病死,张宝、张梁被官军所杀,余贼或遁入山林,或潜伏下来,其数以百万计,不过,急症已解,灵帝总算松了口气,为表天下安宁,改元中平,黄巾之事告一段落。
蔡邕已在余杭停留八九月之久,见黄巾已定,便启程前往吴县,一是拜访盛宪,答谢其对蔡瑜的举荐之谊,二是考校顾雍功课,为其答疑解惑,三是挂念蔡琬,虽接到书信知其平安,还是想借道吴县去往泰山郡一见。
到了吴县,蔡邕携蔡瑜来到太守治所,递名刺入内,不多时,便见盛宪出门来迎。
见礼坐定,蔡瑜避席拜谢:“瑜多谢府君举荐之恩。”
盛宪叹道:“无需多礼,我本为公义而为之。只可惜栋梁之才本应担当大任,奈何却。。。唉!”
蔡瑜知道盛宪误会了,他推辞朝廷任命并非如盛宪所想那样,因官小觉得受到轻视,而是由于乱世已至,暴风雨前不剩几年宁静了,又哪有多余精力去处理繁杂的公务?若在太平盛世得此任命,他一定欣然接受,任一县之长,安一县之民,远离朝堂纷扰,不是要比当个“郎”快乐的多吗?
无法解释也无意解释,蔡瑜谢完回席上坐下,听蔡邕、盛宪探讨时政,偶尔也说几句,都在关节要紧之处,更令盛宪惋惜不已。
辞别盛宪,众人去往顾氏。
顾雍年约十七,较蔡瑜年长两岁,为人方正,言必有物,虽未至弱冠,依稀已经有了日后“顾丞相”的影子。蔡瑜与其相识近五载,二人交情极好。顾雍善于抚琴,蔡瑜喜爱听琴,常在其抚琴之时,抱张席子铺在一旁,躺于席上听着琴声,有时思索,有时出神。
师徒、好友相见,自是欣喜,蔡邕对弟子极为喜爱,一番考校下来,只觉一年未见弟子又长进不少,更为满意。
顾雍想请老师多留些时日,奈何蔡邕心里牵挂长女,为弟子释疑之后便又踏上旅途。
后人都说古人轻生死重别离,其实自有其中道理。古时出行多有不便,亲朋好友之间数年、十数年才得一见都属正常,至于生死,更为难测,天灾、疫病、战争,不定何时便已永诀,与其说重别离,不如说是珍惜每一次相见。
因此,当蔡琬见到蔡氏几人,哭得梨花带雨也就不足为奇了。
且说黄巾乱起,灵帝又一次大赦天下,由于担忧被禁锢的党人与黄巾一同作乱,此次大赦中,与党人关系在“三服”以外的众多受牵连者得到赦免,解除禁锢,前后两次、持续近二十载的党锢之祸终于迎来结束的征兆。
禁锢既解,羊续立即便被太尉杨赐征辟为府掾,已在雒阳,羊续长子羊秘去了外县做县丞。
羊衜也受到征辟为吏,不久后便要去赴任,于是蔡氏诸人稍住了几日就告辞离去,再回吴县。
令蔡邕不曾想到的是,才至吴县,一封来自北方的书信,却让他左右为难。
信是河东卫氏寄来的,乃是卫氏家主为其次子卫觎求娶蔡琰,蔡邕收到信,一时难以决断,便叫来蔡瑜商议。
蔡瑜问道:“阿翁,不知河东卫氏是何来历?”
“卫氏乃河东世家,其祖上为武帝时大将军卫青,系出名门。”
“阿翁与卫氏可曾有交情?卫氏怎会突然求亲?”
蔡邕摇了摇头:“我于雒阳曾与卫氏家主见过,不甚相熟,信中所言其次子卫觎,字仲道,我亦未曾听闻,想来卫氏子弟,品性当属上乘。”
“不知阿翁又为何迟疑?”
蔡邕叹了一声,说道:“琬儿已然远嫁,琰儿年方十六,虽至及笄之年,我却心有不舍,有意再过几年,待顾雍加冠之时,将琰儿嫁与他,顾雍才学、品性我知之甚深,足可托付终身。未曾想,如今卫氏却先来求亲,琰儿又无婚约在身,我若允之,非我初心,我若拒之,却要伤了卫氏脸面,卫氏盛意来求,怎好如此为之?”
蔡瑜听完,笑了笑,说道:“阿翁之意,我已知晓。此事在我看来,倒也容易,阿翁且听之。论出身,卫氏乃河东世家,顾氏乃吴郡名门,论才学,虽不知卫仲道何等才华,想必定然不如顾雍,论品性,我与顾雍为好友,阿翁与顾雍为师徒,知之甚深,卫仲道此人我等却全然不知。孰优孰劣,岂不明明白白?”
蔡邕苦笑:“瑜儿所说,我岂能不知,只是这等时候,又如何能拒之?”
“阿翁莫急,不如听听二姊心意?”
于是,蔡邕叫来蔡琰。蔡琰性情爽朗,回答干脆利落:“若顾雍有意,愿嫁之。”
蔡瑜哈哈大笑,早知会如此。
顾雍刚入蔡邕门下时,因蔡邕赐名一事,蔡琰护着阿弟,对其多有不满,久而久之,见蔡瑜与其交好,又知顾雍果真才华横溢,心中的不满早已抛至九霄云外。顾雍与蔡瑜不同,乃全才,琴、书、画样样精通,无怪乎蔡邕会有赐名之举。而蔡琰亦精于此道,蔡瑜常与二姊玩笑说:“若二姊生为男子,必与顾雍为刎颈之交,蔡氏麒麟子之名当为二姊所有才是。”
况且古时女子少见外客,本就所见男子不多,顾雍之才华又如夜之皓月,在一众同辈之中宛若鹤立鸡群,除非性情极不相投,否则又能有哪个女子不为之侧目呢?
蔡瑜笑罢,无视了蔡琰递来的白眼,说道:“阿翁、二姊且待我去问顾雍,若其有意,效仿阿姊与羊衜之事,此事可解。”
蔡氏几人当下正是住在顾氏庄上,蔡瑜没走几步便找到顾雍,见四下无人,开口便问:“兄长觉得我二姊如何?对其有意否?”
顾雍少年老成,平日便极为稳重,听了蔡瑜如此冒昧之言也毫无惊色:“女公子落落大方,蕙心纨质,才华出众,雍自是倾慕。”
蔡瑜这才告知了卫氏求亲之事,说道:“家严有意将二姊嫁与你,只是要速立下婚约,才好与卫氏答复。”
顾雍生性寡言少语,做事却极为利索,立刻答道:“我这便去禀告家严,请家严与老师商议此事。”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蔡琰与顾雍的婚事就此定下,蔡瑜见阿姊、二姊都有了托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如今,就只等最后一件大事待解,到得那时,便是游龙入海、虎归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