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瑜与蔡邕在书院门前下车,伴着一声吆喝“蔡公、府君到”,进入书院。书院中众学子文士本在各自与熟识之人交谈,闻声顿时安静下来。二人行至院内最里一处屋舍前,那里早已搭好了一座高台,台上有两个席位。
蔡瑜、蔡邕走上高台,向台下众人施了一礼,各自坐定,台下之人亦齐齐见礼:“见过蔡公,见过府君。”
蔡瑜原本备下了数百坐席,见来江州者甚众,又叫人加到一千之数,不是不想再加,实在是无处安置,不想这时一看,竟还有小半人站在坐席之后,不由暗自垂涎:“若都能为我所用,区区益州手到擒来。”
见蔡瑜无意多言,蔡邕自谦了几句便开讲。
只听蔡邕以经史为纲,引经据典,融入自身数十年人生之体悟、数万里游历之见知,生动谐趣,深入浅出。台下众人抚掌颔首者有之,如痴如醉者有之,唯独没有分心他顾之人。
待蔡邕讲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诸人纷纷提出疑问,请蔡邕释疑,蔡邕来者不拒,各自解答,如此一来,又用时近一个时辰。
蔡瑜见无人再问,起身道:“瑜观今日来此之人,有师长,有后进,皆是有德才之士,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堪称盛事也。荀子《劝学》曰:‘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我亦有言,唯仰观宇宙之大,才能俯察自身之小,其后方知,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故此,瑜设江州书院,意在解惑矣。诸位高贤当知,学识造诣或有深浅之别,乃闻道有先后也,向学之心绝无高下之分。因此,书院将延请饱学之士为师,常在书院内授课,无分贵贱长幼,但有愿者,无需束脩,皆可来听,此是为向学者计。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两日,书院将请才高望众者讲学,此是为问道者计。望诸位广传乡里,你我共兴文事。”
话落,台下登时议论不绝。汉代时郡、县皆有官学,设有经师一人,多为太学“丙等生”担任,负责地方教育。经师学识有限,却有举荐学生入太学的权力,因此官学中以官吏子弟为主,算是具备一定象征意义的小范围教育部门。而江州书院,又要延请名师,又不收取钱财,还没有进入门槛,令众人无比诧异。
蔡瑜见此也不急,稍待片刻后,抬高声音道:“诸位,还有两事与诸位知晓。一则乃书院之事,但能通五经者,若有意愿,经书院院长认可,皆能入书院为院师。二则乃郡府之事,瑜初任郡守,深知位高责重,有意行利国利民之策,造福地方生民,只憾可用之人难得,少大才之士辅佐,举步维艰,特于此招贤纳士,有意于郡、县为吏,行护郡佑民之事者,可向郡府递上名刺,瑜代巴郡百万郡民谢之。”
蔡瑜之言彷如向静池中丢入一块大石,激起一汪春水。
其后数日,来郡府拜访者络绎不绝,蔡瑜叫来顾雍、严颜一同考察,其中知其名姓者三人:黄权、董和、阎圃。
黄权今岁二十三,字公衡,巴郡阆中县人,阎圃年二十七,巴郡安汉县人,二人皆是本郡中人,响应蔡瑜号召来为本郡效力。
董和年二十二,字幼宰,本为荆州南郡人,见北方战乱,预见到荆州日后必被波及,不久前举家迁入巴郡。才安顿好,恰逢讲经盛事,见蔡瑜招贤,因此来郡府求官。
蔡瑜将三人俱留在郡府听用,任黄权为功曹史,掌官吏赏罚,任阎圃为计掾,掌审计,任董和为辞曹掾,掌民事纠纷。
如此安排,蔡瑜自有考量。
功曹史乃郡守、郡丞之下最重之职,此前没有恰当之人可托付,今由巴郡人黄权任之,有利凝聚巴郡民心,蔡瑜相信黄权可胜任。
董和历史中曾任益州郡太守,史书记载,其在任时,与西南少数民族相处融洽,南土爱而信之。蔡瑜认为,除因其才干出众品行高洁,其外郡出身也是重要原因。南人与益州汉民多有争端,日久天长积仇累怨,早已不知从何说起。董和乃外郡人,能秉持客观立场,不为旧怨所扰,自然更加令南人信服。基于此,蔡瑜让董和主管纠纷之事,有意培养其调解之能,待将来主政益州时,委以重任,托付后方。
三人以外,其余不识名姓者数十人,合三人之见,定为上、中、下三等,无论才干如何,尽皆留用,此谓千金买马骨也。
如今有了人手,郡、县中不堪用者自然也要动上一动,蔡瑜下令或贬或撤,瞬时空出不少职位,再以上等之士分别授予郡府中重职或表奏为县令,以中、下等之士为县吏。
郡、县换了一通新血,蔡瑜只觉畅快不已,浑身轻松,毕竟可想而知,此番过后,新人有理想,旧人有了危机感,日后各项事务处置效率必会大为提高。
当然,新任官吏之中也定然会有才不配位者,蔡瑜并不为此忧心,千金买了马骨,则千里马常至,且有凌操、严颜两位督邮掾监督地方官吏,若事有不谐,及时撤换便是。
轻快之余,蔡瑜对严颜升出一丝歉疚。严颜是土生土长的巴郡人,又任了数年贼曹掾,熟知本郡人事。此前数月,蔡瑜探访各县,便有赖其解说,此次考察定等,蔡瑜亦对其多有倚重。想到一位大将竟被自己用成此般模样,蔡瑜也是大摇其头,无奈着实太过好用,便再这般用些时日吧。
经蔡邕考察能入书院为师者有十数人。其中有一人,其愿入书院为师,令蔡瑜诧异不已,特意设宴款待之,便是任安。
蔡瑜至巴郡后对其人多有耳闻,知其乃绵竹县人,年岁比之蔡邕还要长九岁,曾于太学扬名,又至州郡为官,后辞官隐居,一心治学,弟子颇多,于益州德高望重。
如此之人,蔡瑜怎能不看重?于是以弟子之礼待之,并请其领文学掾之位,被其推辞,蔡瑜又请了数次,任安才应下,约定只领虚衔,不为实务。
蔡瑜对此心满意足。后世有伟人曾说:“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民心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多得一分,彼便失去一分,哪里会嫌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