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张济望风而逃,待蔡瑜走后,其收拢逃卒,竟又聚起数千士卒,仍旧屯于弘农。
不久,郭汜、杨定二人领残兵前来依附,三部合计共有万余兵马。
万人所需之粮草非少,张济遂领兵于弘农四处劫掠,才得以维持数月。
近日,眼见粮草又将耗尽,张济素知荆州富足,便与郭汜、杨定商议,有意南下荆州,至南阳郡掠夺粮草。
便在这时,有天使携诏书而至,拜张济为并州牧,此意外之喜,登时令张济有些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南阳郡有两百余万人口,乃光武帝刘秀龙兴之地,本是大汉最富裕之处。
然而,前有黄巾、董卓劫掠,后有袁术横征暴敛,如今是何等模样,犹未可知也。
而并州九郡,惟上党、太原二郡人多,共有三十余万人口,其余七郡合计不及十万,更是常有鲜卑人南下扫荡,且并州西部已被南匈奴占据,着实不是好去处。
只是,倘若以州牧之名义,又能令各郡上缴钱粮,省心省力,倒也甚美。
便在张济犹豫之时,帐下有人进言道:“叔父,如今诸侯势力日渐分明,已非昔日乱战之时,若不能及早寻一安身之处,只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之人二十余岁,正是张济之犹子张繍,其勇力过人,于军中颇有威望,因张济无子,人称少将军。
郭汜闻言,面色不悦,斥道:“你这竖子,何曾懂得几分大势,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张济喝止住郭汜,对张繍说道:“你且继续说来。”
“天下虽大,无主者无非并州、豫州、交州、青州四州而已。
青州之地,公孙瓒与袁绍皆虎视眈眈,争夺不休。我又听闻,曹操于近日领兵攻打许县,必定是对豫州势在必得。三人皆实力雄厚,更甚于蔡瑜,我等何苦与其交锋。
而交州过于偏远,非我等能去,暂可存身者,仅并州而已。
待叔父至并州后,补足粮草,再寻胡人(南匈奴)抢些良马,则可重现凉州铁骑之雄风,进退皆由叔父之意,岂不快哉?”
张济闻言,有些意动,又有些迟疑,问道:“听你之言,我等只有并州可去,而天子却恰好拜我为并州牧,其中可有诈乎?”
张繍答道:
“所谓天子诏书,分明便是蔡瑜之诏书。侄儿观其于凉州、关中行事,乃是多智之人,侄儿能明之事,其岂有不明之理?
蔡瑜拜叔父为并州牧,或有示好之意,紧要处却是要叔父于并州牵制袁绍罢了。”
“那袁绍势大,我等若去,岂非如同羊入虎口?”
“叔父当知,并州与冀州、幽州之间为太行天堑所阻,袁绍若要来并州,便得先过太行。
太行之上有黑山军张燕盘踞,两载之前,其与袁绍大战一场,虽败,却未伤筋骨,仍有人口百万,非袁绍轻易能胜。
再者,袁绍与幽州公孙瓒乃死敌,有张燕、公孙瓒二人钳制,袁绍一时半刻定然无力进犯并州。
而叔父若与张燕结好,我等便无外敌矣,数载之后,即便袁绍果真来了,叔父定然已兵强马壮,又有何惧?”
张济听罢,甚觉有理,赞道:“好!今日方知我犹子非但勇武,竟还有如此谋略,我已有决意,我等便去并州。”
这时,郭汜却道:“此等小儿之言怎能听信?你要去并州也罢,我自去南阳便是!”
张济有意再劝说一二,却见张繍拔剑出鞘,一剑将郭汜刺死,杨定见之大惊,正要质问,亦被张繍刺死当场。
张济惊道:“繍儿,你这是作甚?!”
张繍将染血之剑弃至地上,拜道:
“叔父,军中只得万余兵马,如若任由郭汜、杨定带走其部从,则只余数千。倘若张燕见叔父兵少,不愿与叔父结好,反生歹意,叔父如何能在并州立足?
郭汜、杨定本是反复小人,早该杀之。我今杀其二人,夺其士卒,正好能为叔父所用。”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张济遂命张繍统率郭汜、杨定两部兵马,引兵前往并州去了。
数日之后,河内郡,张杨亦接到诏书,只觉左右为难。
其有割据之心,却无争雄之念,因此屯于河内数载不出。
而豫州甚肥,黄巾之前足有七百万人口,与益州不相上下。
再者,益州尚有三成南民不得用,豫州却皆是汉民,土地又多。
如今,天子拜其为豫州牧,乃天予之。
范蠡曾言‘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刘子亦曾言‘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豫州这块肥肉既已被天子送至嘴边,张杨又何忍不下口耶?
然则,张杨于河内深耕数载,亦不舍轻弃。
左思右想,张杨实不能对豫州视而不见,于是召董昭、杨丑、眭固前来,说道:
“朝廷拜我为豫州牧,我自当前去赴任,故此,我决意由杨丑领兵五千,与薛洪、缪尚一同固守河内,余者皆随我前往豫州。”
杨丑、薛洪、缪尚皆为张杨部将,跟随其数载,深得其信任。
张杨既不愿舍弃河内,便想,若使心腹之人屯于此处,自领大军前去豫州,当为两全之策,故欲将据守河内之大任托付于此三人。
董昭劝道:
“主公万万不可,此乃蔡子珪之计也。眼下曹兖州正挥师向豫州而来,朝廷此时拜主公为豫州牧,实有令主公与曹兖州二虎相争之意。
曹兖州乃英雄之士,本应结交,岂能反与其为敌?”
董昭,字公仁,乃兖州济阴郡人,本效命于袁绍,曾为其立下大功。
后袁绍与张邈生怨,其时,董昭之弟董访在张邈处为官,袁绍因此欲治董昭之罪。
于是,董昭便以觐见献帝为由离去,行至河内时,被张杨强行留下,于其麾下任骑都尉。
闻董昭之言,眭固怒哼一声:“曹操之辈亦敢称英雄?其为兖州牧,主公为豫州牧,本不相干,若其胆敢领军来犯,我自请为先登,取其首级献与主公。”
眭固,字白兔,本是黑山贼寇首领之一,初平二年(191),其与于毒、白绕等首领一同领兵十万袭击东郡,为曹操所破。
败逃后,眭固投奔于张杨帐下,并对曹操心怀怨恨。
董昭知晓眭固与曹操之恩怨,说道:“白兔将军欲因私怨而误主公大事耶?请主公慎之。”
眭固大怒,正要喝骂,张杨说道:
“数载以来,我依公仁之意与曹操结好,若其果真为英雄,岂能因此与我决裂?
再者,曹操击败青州黄巾,得青州兵三十万,方才得已壮大。
如今,颍川、汝南尚有数股黄巾军盘踞,彼辈绝非我之对手,我正可效仿曹操所为,将其收入麾下,则可再得数万兵马,又何惧曹操?
况且,奉先此时正在徐州,其与我乃兄弟也,我二人互为照应,若曹操来攻,我当请奉先袭其后方,孰胜孰负,尚是未知之数。”
董昭问道:“若荆州刘景升与曹兖州一同来攻,当如何应对?”
“若非黄祖以暗箭射死孙坚,刘表当为丧家之犬矣。其本就与袁术有怨,又岂敢再与我结仇?”
董昭见张杨心意已定,半晌才道:“主公既已决意,定要与曹兖州、袁公路结好,不然身处豫州,三面受敌,则势危矣。”
这般议定,张杨遂命人携珠宝去与袁术结交,又叫人去曹操处传信,言道其今已为豫州牧,愿与曹操结盟,请曹操领兵退出豫州,勿伤二人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