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两份合同，一份盖着里余初中的大红公章，一份涂鸦着老孙龙飞凤舞的签名，李茂赶回教学楼的办公室。

这时候第一节课已经下了，楼道里还有学生追逐打闹着跑来跑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柳云卉正在找两个学生在谈话。

跟李茂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同，柳云卉对工作非常认真。

李茂先是在全办公室里散了一圈的烟，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正在吹牛逼的几个同事。

钱留山这会儿正跟几个人卖弄着：“国足第一次进入世界杯，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参与一把，我在春州有个朋友，你们到时候可以找他去买球，啥都别说，就买国足能赢一场，说发大财那也不现实，但赚点小钱绝对没有问题。”

李茂笑喷出一口烟来：“别听他的，国足反着买，别墅靠大海，三场小组赛，都买输才能赚！”

这话一出，就引起了很多人不满：“李茂你良心大大滴坏啊，好歹是咱自己的球队，你怎么还想着国足输球？”

李茂笑着摆摆手：“不是这个道理哈，这要是论情感，我巴不得小组赛全胜，最好能够夺得冠军呢；但真要是花钱去买球，那就是赌啊，赌的话我还是理智一点，我不能跟我的钱过不去！”

几个参与话题的人更是不屑地冷笑着：“这不是理智，这是悲观主义在作祟！”

曹子健也忍不住说道：“我哪怕就是输钱，都要买国足赢！”

李茂也不跟他们计较，笑着说道：“你们钱多得慌，那随你们的便。”

“你这就不对了，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一定要坚定！”

就连一直很少参与这些话题的刘建军都摇摇头说道：“毕竟是我们自己的球队，无论如何都是要支持的。”

李茂知道眼下跟他们怎么说都没有，正好看到柳云卉让两个学生回去，喊另外一个学生过来，便问她：“你觉得该买国足赢吗？”

柳云卉压根没注意他们之前在讨论什么话题，有些懵圈：“什么？”

门口的曹子健说道：“国足第一次进入世界杯，你认为应不应该支持国足赢球？”

“那是，那是应该的。”柳云卉对体育基本无感，但听了这话，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更像是得到了奥援，一个个冲着李茂说道：“你看，一个大男人，觉悟还没有人家女孩子高。”

李茂把烟头扔进一个空铁罐里，不跟他们辩白，看到柳云卉桌上还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佳洁士牙膏、飘柔洗发水之类的东西，不由得疑惑道：“你把这东西带办公室来干什么，真准备以办公室为家了？”

柳云卉摇了摇头：“这不是给我买的。”

李茂正疑惑间，一个穿着简朴的女孩站在办公室门口：“报告！”

“进来！”柳云卉一看是自己要找的学生，忙冲她招了招手。

那女孩走了进来，低着脑袋，头发有些乱，外套里面的衬衫袖口都磨破了，脚上穿着是一个男孩子穿的运动鞋，鞋帮子处有些散，眼瞅着就要坏了。

柳云卉把袋子拿来递了过去：“这些带回去，记住，一定要天天早晚刷牙，勤洗头。”

李茂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东西柳云卉是给自己班上的一个学生买的。

可怜她自己都没有用这么好的洗发水！

李茂皱了皱眉：“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一份？”

“我有呢。”柳云卉有些紧张，虽然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要紧张。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茂听到上课铃声响起，这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自己先朝外走去。

柳云卉更加紧张，小手无处安放，只得乖乖地跟着李茂走-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上次我跟你说，可以报名参加函授大专的，你为什么没有报名，这都已经过了报名日期了！”李茂甩手责问道。

柳云卉一愣，她没料到李茂这会儿问的问题，竟然跟在办公室里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因为报名费用的缘故，只好用手绕着衣角，讪讪地说道：“我，我只是，只是忘记了。”

“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吕州师院参加函授培训的，这下好了，月底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对了，还有褚平，我同学，你也认识的。”

李茂摊了摊双手，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那你只能明年去了！要知道，晚一年提高学历，就晚一年晋升职称，你以后损失可就大了。”

这个道理柳云卉很清楚，但谁想得到刚参加工作，竟然一连几个月都拿不到工资呢！就算李茂给了她一千，但这笔钱她得留着用作这几个月的伙食费——都已经参加工作的人了，怎么能继续伸手问家里要呢？

李茂叹了一口气，惋惜地砸砸嘴巴：“这一年就浪费了，明年无论如何也要报上，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知道了吗？”

“哦哦，知道了。”柳云卉很听话地点点头，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李茂这态度变化得也太快了。

“其实我都有些后悔了，吕州师院的级别也不高，实在不行，明天你报汉东教育学院的，级别高，文凭也响。”李茂继续说道，“贵大概是贵了点，但一切有我，你不要太担心。”

“哦，好的。”

柳云卉也没多想，她甚至还觉得，等到明年的时候，她积攒了一些工资，也足够报吕州师院的了，反正都是大专文凭，吕州师院的跟汉东教院的，也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不过如果真像李茂说的那样，多花点钱报汉东教院的也行。

“好了！工作去吧，我再抽根烟！”李茂目标达成，挥挥手让她回去。

一根烟点燃，随着猛吸一口，火星迅速移动着，燃过的地方很快变成了白色的灰烬。

李茂把刚才的一切回顾了一下，感觉自己表演得还是很真诚的，完全是影帝级的发挥，可以到奥斯卡去拿个小金人。

先是对柳云卉没有及时报名函授表达了不满，并且为她的“疏忽”感到惋惜遗憾，随即又贴心地让她明年必须报考，甚至可以帮她负担一些费用，并且热心地告诉她，有比吕州师院更好的院校值得选择，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一切问题。

这一波三四折的转换，他都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聪明绝顶的人都未必能看出什么问题来，何况在这些方面，有些呆呆的柳云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