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当着周姑姑姑父的面也没装斯文，刚才掏烟给周姑父，人家不抽烟，他自己就叼到嘴里，摸出打火机点上。

周姑姑很意外，还扭头看了正在厨房切水果的周采薇一眼。

自家这个闺女，从小到大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好多事情都是由着她自己，没想到即便都已经参加工作了，心智还是这么不成熟，谈对象，不说要找个百里挑一的人中龙凤，起码也应该有过人之处，比如样貌好、学历高，比如举止得体，没有不良癖好。

看李茂这个年纪，也就是二十不到的样子，竟然都抽上烟了，这跟外面的混混，有什么区别？

李茂并不知道自己的光辉形象此刻在周姑姑心中已经跌落到了谷底，还在解释：“我下学年拿到正式编制之后，就停薪留职，准备到春州市区来做点生意，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调动工作。”

“做生意？生意前面是黑路啊。”

周姑姑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周姑父：“老孙，就我们住的那个小区，沿街的店面，今天不是这家倒了，就是那家换人了，对吧？”

周姑父点点头：“可不是，北门那个餐馆，我记得生意还行的，但前天好像也关门歇业了，都贴出了转让的告示。”

“看上去生意好有什么用？”周姑姑不屑地说道，“房租、人工、水电，那一笔不用花钱？开了门就哗哗地花钱，生意今天有明天没有的，不亏本才怪。”

孙皓月都忍不住了：“妈，人家做的，跟你们想象的生意不一样。”

李茂也听出来了，不过他也没在意，长辈们的思维方式，跟年轻人总是不一样的，甚至差个五六岁，就可能会存在代沟的现象。

“你忙活了半天，还没忙好？”李茂干脆起身走向厨房。

周采薇将两个苹果削好皮，正在切成小块装盘：“我就来了，你们再聊会儿。”

李茂将厨房的移门拉上，小声说道：“不聊了，再聊就饱了。”

“饱了？”周采薇第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但很快她就从李茂无奈的神情中看出端倪，笑了笑，也小声说道：“我姑姑姑父都是老师，平时的确有些教条化，你别介意。”

闲聊了两句，李茂就套到了周采薇的话，她姑姑周美玲在春州实验初中工作，姑父孙家旺在春州二中做副校长，算是书香门第。

李茂见她切好水果，直接拿过装好水果的盘子，笑嘻嘻地说道：“让我来吧。”

周采薇来了之后，两个长辈反而不好说些什么，周美玲只好将矛头对准自己儿子：“皓月，你也是上大学的人了，看什么动画片？不幼稚吗？”

孙皓月被平白无故训了一句，很不服气：“这是动漫，跟动画片不一样的好不好！”

孙家旺咳嗽一声，想缓解一下尴尬，问着正在跟李茂小声说这话的周采薇：“采薇啊，时间也不早了，你爸妈定的饭店，是税务局那边的南山大酒店吗？”

“嗯，是的。”周采薇赶紧坐直了身子。

“距离也不远，我们三个开了两辆电动车，你们怎么走？”孙家旺随口问道。

周采薇笑笑：“李茂是开车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坐他的车就是了。”

孙家旺和周美玲都是一愣，这年头，轿车刚刚开始走进寻常百姓家，周采薇家里条件不错，周建辉和崔红梅人手一辆车，在春州已经属于凤毛麟角的阶层，就算孙家旺和周美玲经济情况也不错，但还不至于现在就买车。

他们刚才跟李茂闲聊，知道他家住在万庄镇，父母都是在镇上工作，而他则是在里余初中，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现在就买车？

孙家旺立即就想到，有可能这个小李家里条件很好，所以买得起车，难怪他相貌平平无奇，竟然能够追到周采薇。

周美玲却觉得，这肯定是李茂打肿脸充胖子，问朋友借的车子——现在社会上这样的人不要太多。

孙皓月是知道李茂有辆车的，也正是因为这辆车，才让他相信李茂有一定的实力，能够在沪城搭建起一个网络公司的架子来，但这一切也轮不到他来解释。

等到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周建辉打来电话，让大家可以出发过去，几个人这才出了门，看到了李茂开着的帕萨特。

这样的车一般都的公务用车，所以周美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周建辉定的是一个小包间，本来也就是家里人聚会，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平时对周采薇也宠得厉害。

至于李茂，周建辉隐约知道自家闺女十有八九是在跟他谈着恋爱，但问过几次，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以为是女孩子的害羞，也就不再多问。

这一次李茂来送节礼，也是打着感谢他跟罗仲春打招呼的旗号，并没有露出别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周建辉还是觉得，提前带李茂见见自己妹妹一家人，也算是提前预告一下，或者让他们帮忙掌掌眼。

崔红梅晚上加班，要晚一会儿到，几个人就先吃了起来。

估计他们家庭聚餐，这也是常态，通常情况下，不会因为哪一个人而等太久。

“皓月也来点酒？”

周建辉给自己和姐夫孙家旺倒上，见李茂也没有推辞，便询问着外甥：“以后也是要在社会上走的人，多少还是要喝点酒。”

孙家旺倒没什么意见，笑了笑不说话。

周美玲却伸手拦住：“一个学生家的，喝什么酒？”

本来孙皓月对喝不喝酒也是无所谓的，但自从放假之后，这段时间来一直被拎着耳朵训来训去的，早就有了逆反心理，指了指李茂说道：“你看，他还没我年纪大呢，不也喝酒了吗？”

周美玲眉头一皱，拿起筷子就要去敲孙皓月：“人家，人家工作了呀。”

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李茂的反感又上了一层楼，这小子简直毫无可取之处，别的不说，年纪不大，抽烟喝酒样样会，还是个偏远乡镇初中的老师，凭什么跟自己这个貌似天仙的，又在工作的侄女谈恋爱？

不过看周建辉并不在意，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孙皓月很不服气：“我要是当年读中师，不也早就工作了？”

“你要的只能读个中师，我和你爸爸真能把你的腿打断！”

周美玲毫不客气地当着外人面训斥着孙皓月，但随即看到周建辉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又想到自己侄女也就是个中师毕业，只好改了口：“采薇一个女孩子，读个中师，在小学做个老师，那是没有问题的，你男孩子也能这样？男孩子不出去闯一闯，都对不起自己。”

说完后还不忘记瞥了李茂一眼。

这话一出口，周采薇都担心怕伤了李茂的自尊，小心翼翼地扭头看看他，不想李茂笑嘻嘻地说道：“阿姨这话不对啊，咱们伟大的教员，不也是师范毕业的吗？再说了，我们中师毕业的，不管在哪个学校做老师，那都是跟孔圣人是同行，孔圣人那可是千古少有的伟男子！”

主人周建辉咳嗽一声，打着圆场：“不扯远了，来，皓月，男孩子总是要学学的，今天第一次就少喝点。”

孙皓月有了人撑腰，赌气似的将酒杯递了过去。

周美玲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孙家旺给拦住了：“今天春节前，大家难得聚一聚，说点高兴的吧。”

几个人开始喝酒，气氛就稍微好了不少，周建辉孙家旺都很健谈，在一起更是五湖四海地闲聊，从高层人事变动，到春州发展规划，都能扯上几句话。

聊了会儿，就聊到李茂兼职的事情，周建辉对李茂搞家电销售还是很认可：“依照我的判断，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之后，经济社会要高速发展好几年，经济一发展，大家就要改善改善生活条件，家电市场的需求，肯定会越来越大。”

“哦，小李还有时间搞兼职？是在里余镇上搞了个小门店吗？”孙家旺饶有兴致地问道，顿时觉得自己的判断还是准确的，不管怎么说，能有闲钱搞搞小投资，就说明李茂家里经济条件很不错，否则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刚参加工作的人去做生意！

周采薇却抢先说道：“不是小门店，而且，在里余镇、万庄镇和港口镇三个地方都有门店，尤其是港口镇那个，我还去看过，比我们春州市区的一些门店要好得多。”

这下连周美玲都吃了一惊，按照周采薇这样说，那么李茂那辆车，只怕未必是问朋友借来的，她立马就问：“小李你爸爸不是在镇上一个厂子里工作吗，怎么会让你，让你做生意的？”

李茂笑了笑：“我爸妈还不太清楚我的事情，我也是瞒着他们做的。”

周美玲有些不信，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如果不是父母出资，怎么可能捣鼓出三家门店来。

但周建辉是了解李茂的，简单介绍了一下李茂家在春师二村买的房子拆迁的事宜，这才让周美玲打消了疑虑，不过还是有些瞧不上：原来是靠拆迁才有的本钱！

李茂不想多谈自己的事情，询问着孙皓月：“你毕业之后，是打算回春州，还是留在沪城？”

“当然是留在沪城！”孙皓月想都不想，直接说道。

这个问题，孙家旺跟周美玲都没有异议，儿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怎么可能回到春州这样的三四线小城市来！四个一线城市才是最终的选择。

“要想有大的发展前途，还是要选择留在沪城，春州太小了。”

就连在春州机关部门工作的周建辉，都这样觉得：“男孩子还是要出去闯一闯，我们家采薇嘛，一个姑娘家，还是安安稳稳地在我们跟前。”

“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姑娘家，必须得看紧了点。”周美玲赶紧加了一句，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李茂一眼。

周建辉心里暗想，基本上都定型了，还怎么看紧？

“刚才周叔说得很对，未来几年我们经济社会肯定会高速发展，”李茂顺着说道，“城市化进程也会加快速度，农村人口会不断向城市集聚，小城市人口也会源源不断往大城市涌去。”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并没有多少新意，三个长辈都是点点头，不说话。

李茂笑着说道：“按照这样的发展轨迹，我估计沪城的房价肯定要连续涨很多年，既然表哥想留在沪城发展，不妨赶紧在沪城买个房子。”

周美玲心里咯噔一下，沪城现在的房价，好几千块钱一平呢，位置好的地方，能上万！买个不算大的房子，怎么着也要七八十万！

孙皓月这时候还没有参加工作，银行都不让贷款的。

这年头，谁能一下子掏得出这么多钱来？

“我，我还是工作以后，看工作的位置再说吧。”

孙皓月也清楚这一点，摆摆手：“到时候尽量买个距离工作单位近一点的地方就行。”

“对对，”周美玲赶紧说道，“皓月说得没错，工作没有定下来，现在提买房子，是早了点。”

李茂摇摇头：“沪城那些好一点的公司，基本上都在市区中心繁华的地段，那里反而不宜居，房价也高得离谱，不过沪城交通便捷，到时候买个靠近地铁站的小区就行了。”

几个人都有些愣愣的，只有周采薇笑着用手肘碰了碰李茂的胳膊：“你是不是去过沪城？怎么对沪城也这样了解？”

“我没去过，我到过最大的城市，就是春州了。”李茂嬉笑着回道。

周采薇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你不是说春节之后，要去沪城租个店面的吗？准备什么时候去啊？”

这下几个人更是有些惊愕了，偏偏孙皓月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咱们一起去，我也可以帮着挑的。”

周建辉疑惑地问道：“小李，你都打算把门店开到沪城去了？”

“沪城是我们国内经济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也是人才高度集聚的地方，做生意要想做大，还是要去沪城发展。”

李茂笑着指了指孙皓月：“我都已经跟表哥说好了，到时候还要请他先过来兼职帮忙的。”

周美玲张着嘴巴合不拢了，懵圈地看着自己儿子，又看看李茂。

孙皓月还有些得意：“舅舅，李茂还答应给我股份呢。”

周美玲有些颓然，自己刚才还旁敲侧击说什么男孩子不出去闯一闯，简直就是个loser，却不想人家已经要将生意做到沪城去了，而自己引以为傲的，正在震旦大学读书的儿子，竟然还要到人家手底下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