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浊活了四十多年，人生经历算是很丰富了，各种评价都收获过，不同的朋友或者身边其他的人对他的看法都不太一样，有人说他少年感十足，有人说他成熟可靠，也有人说他性格别扭不好相处，只有一个评价是一致的，就是“滥好人”。

并不是说潼浊会善良到看到所有有困难的人都会去主动帮忙，但是凡是主动求到他头上的，只要他能做到的事情从来没有拒绝过。虽然潼浊曾经申辩过，说自己有一套为人处世的原则，救急不救穷，在大街上看到有手有脚的乞丐都不会给钱的，但是大家从来都没有给他摘掉过“滥好人”这顶帽子。

曾经有一次，学校里一个老师在吃饭的时候到处宣传自己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重病学生捐款二十元时，坐在对面的好友兼同事对着他挤眉弄眼，整顿饭都没有消停过。

就在饭堂门口这位好友刚好见证了潼浊通过手机给同一个人捐了两百块钱，好友还问他：“又不认识，也不是你自己系部的学生，再说这种匿名捐赠又没有人知道，他也不会报答你，捐这么多做什么？”

潼浊则回答：“好歹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十八九岁的孩子也不可能有面对死亡的淡然，肯定很害怕的，就当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给他一点勇气吧，其他的不重要。”

童浊也曾经问过自己的一个学生：“你们私底下评我为最凶的老师，还给我打那么低的评价分，干嘛还老喜欢往我身边凑？”学生则笑嘻嘻地回答他：“我们又不傻，谁不知道你骂得最凶，期末考手最松。心里有鬼才不敢往你身边凑，没做亏心事的怕什么，你又不吃人，在你这里还能顺一堆好吃的。”

公认在学校课堂上骂人最凶的潼浊，却是每年接待返校看望老师的学生里最多的一个，潼浊还因此收获了一大堆的阴阳怪气，很多还来自头上连续顶着好多年“优秀教师”光环的同事。

杰森很自然地并排走在枷的身边，弄得枷时不时地用古怪的眼光看他。

“我暂时还不会回城的啊，你就准备这么跟着我吗？”终于枷忍不开口了，“你请保镖不是要回城的吗？”

“谁说我要回城了？我是来野外采集的。”

“你一个财富之神教的牧师，跑来野外采集？”枷闻言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盯着杰森的帅脸，“想买材料去拍卖行不就行了吗？”

“也没有人规定牧师就不能采集吧？”杰森也停了下来，“皮克神也没有规定做他的牧师就不能就职生活职业了啊。”

“那倒也是。”枷耸了耸肩膀，继续往前走，杰森也跟了上来。“那你就算兼职了生活职业，也可以去拍卖行或者商店直接买材料的啊，何必自己跑到野外来采集，财富之神的牧师又没有战斗技能。梅里亚城好歹是个首都，什么东西买不到啊。”

财富之神教派的牧师们只有“钱是万能的”这一个技能，玄幻到极点，被归类到了预言类法术里面。游戏里的玩家几乎都不去碰预言类的技能，认为这就是设计师们无聊的恶搞。游戏世界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是飞雪国际说了算。玩家对于占星类、预言类的法术几乎都不感冒，认为没有什么大的作用。枷仓库里也有记录着预言类法术技能的笔记，但是他也没去学过，抄完归类好之后就那么放着了。

“我也没兼职生活职业啊，我只是一个商人。而且我也不是梅里亚城的玩家。梅里亚城的拍卖行我倒是去过了，没有我需要的材料。”杰森边走边答。

枷皱起了眉头：“商人？专职游戏商人？”

“是的。”杰森答得很坦然，“我现实之中也是一名商人，但是竞争太强，压力有点大，生意虽然不错，但是我做得有点烦了。所以我就跑来游戏里面做商人了，一边赚钱一边玩，挺不错的。”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生意做得不错啊。你以前在其他游戏也做游戏商人吗？”

“哦，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游戏里的商人。我以前是做现实商品生意的，不做虚拟物品生意。不过现实里做生意太烦，所以我就交给别人管理了，现在偶尔去公司看一下就行。”

“听起来你生意做得还不错？”

“只是小生意，不过公司管理步入正轨了，不用特别操心。”

“那你在游戏里做什么生意啊？”

“哦，我在游戏里主要接订单，然后根据客户的需求交付商品就行了。”

“玩家订单？”

“NPC的订单我也接，玩家订单不怎么赚钱的。这次的订单就是NPC的，需要一种稀有材料。我用了技能之后，皮克神回应我这种材料可以在梅里亚城附近找到，我就来这边采集了。但是没想到皮克神说的附近，实际上可真的不算近，我到现在都没发现这种材料的踪迹。”两个人所在的位置离梅里亚城已经有接近二十天的路程了，这可真的不能算是附近了。

枷觉得杰森可能是被皮克给晃点了，毕竟预言类的技能想来以不靠谱著称。虽然这地方勉强还是可以算梅里亚城“附近”的，毕竟苏亚星太大，每个城市之间相隔的距离都非常地远。自从有人发明了传送魔法之后，除了大宗的货物运输还会使用空运之外，基本上所有的城际往来都是靠传送阵进行的。距离梅里亚城最近的城市，如果走路去的话，需要将近半年的时间。

“这里离梅里亚城已经很远了啊，你确定你的技能不会出错吗？”枷试探着问杰森，这种问题对于牧师来讲不太礼貌，因为涉及到关于信仰的问题，玩家可能会不太在意，但如果是NPC的话，这种问题会引起牧师们的强烈反感。

“严格来说，这里仍然是梅里亚城附近啊。野外区域太大了，按照NPC们的观念，两个城市间的距离中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距离都算是附近了。离梅里亚城最近的城市，六分之一的距离也有一个月的路程了。”杰森说得很认真。

“那你就这么跟没头苍蝇一样在梅里亚城的野区里乱窜吗？你说的可是直线距离，野区可不是一条线啊。”枷忍不住提醒对方。梅里亚城只是离最近的城市半年的脚程，最远的一座城市足足得走一年半的时间。实际上苏亚星所有的大城市都是被面积极其辽阔的森林之类的野外地区包围着的，城市之间间隔得都非常远，没有魔法传送阵的时代沿途都会有非常多的驿站小镇，只是传送阵被发明之后小镇很多都荒废了。

“当然不是，我又不止用了一次技能。大致能够寻到材料的方向就在这个方向上，现在还没有偏移。只是我刚刚使用技能的时候皮克神把我剩下的钱都收走了，所以我现在也没有钱用技能了。你身上有带钱吗？这里离城市有点远，我下线去兑换金皮克也不可能从银行卡里取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在游戏中，枷可能都要认为自己遇上问路骗子了。现实中有一种骗子就喜欢在路边，假装自己身上的钱用完了向路人求助。枷遇到过很多次，觉得这种骗术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而且还很好奇为什么居然还有人会被骗。

黄老师上课都会教潼莞在街上迷路了要找警察叔叔，骗子们都没上过小学吗？

“你出门的时候就没想着带多一点钱吗？你们教派那个技能随时都要花钱。”枷用意念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空间袋，里面只有可怜的十几个金皮克。野外又用不到钱，这钱还是上次买东西取出来之后花剩下的。不知道皮克收不收药水，空间袋里面的药剂倒是挺值钱，绝对不止几千个金皮克了。

“哦，我这次出门在梅里亚城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了，带了三千多金。但是可能是估计有点错误了，没想到一路上用技能这么费钱。刚刚最后一次用技能求保镖，皮克神收了我两千多金币，早知道这么贵我应该许愿回城的，这样还能兑点金币进游戏里面再带着出城。以往用技能都没试过用这么多钱。”

“听起来皮克挺瞧得起我这个保镖的。”枷嘟囔了一句，“你一个游戏商人，银行卡里就三千多金？”枷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不信任，三千多金也就只相当于三百多的现实币，一个游戏商人落魄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个失败的典范了。如果还是以前做老师的时候，估计上课会杰森拿来做反面教材。

“前几天现实公司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把银行卡里的金币都兑成现实币了，还挺方便的。如果没有这个游戏兑换系统，我还得去银行申请抵押贷款。”杰森解释道。

“现实生意估计也够呛，你还真敢吹。抵押一套最便宜的房子，都相当于你在银行里有几百万金皮克的存款了。”枷在心里鄙夷了两句，嘴里倒是没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开个小公司过日子的人比比皆是，几万块流动资金都能搞得一家电商公司破产了，他一个教财务的前教师深谙其中的道理。

“你究竟来找什么材料的，用个技能都要这么多钱？”枷一边从空间袋里取出来自己身上的可怜的十几个金币递给杰森，一边还解释，“我身上就带着这么一点金币，你也知道冒险者出门不带钱的规则。野外也用不到。”关乎面子，后面这句必须得加上去。虽然游戏里十几个金币也不算小钱，好歹十几万铜居克了，够在游戏里吃喝半年了。但是相当于现实一元多一点的价值，枷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两句，以免杰森认为自己在打发乞丐。

杰森接过钱，皱巴着一张帅脸。

“这真的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枷有点生气。嫌少还是怎么地，这么一副表情。

“哦，我只是在考虑用技能的时候怎么许愿。”杰森回过神来，赶紧解释，“冒险者不带钱的规则玩家们都知道的，你身上带这么多金币已经算很少见的了。我本来以为你空间袋里面只带了药水和干粮。”

“身上确实没有钱，不过打劫了我估计能有几百万的收获。”枷听了杰森的话，情绪缓和了一点，想到自己空间袋里的高级药水和藏在身上的两块萌芽之晶又有点得意的小心思，在心里接了一句。

气氛有点尴尬，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也没说话。

杰森身上突然冒出来一阵金、银、青色相间的光芒，一闪就消失了，估计是用了技能。他手上的钱也不见了。

“你许了什么愿？”枷率先打破了尴尬。虽然游戏外有社交恐惧，游戏里症状要轻得多了，而且他一般稍微熟一点的情况下都是那个率先打破僵局的人。

现实中跟家人吵完架先道歉的肯定是潼浊，除了最后跟前妻吵的那一次，吵完潼浊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我许愿如何能获得想要的材料，皮克神的回答是跟着你走就行了。”杰森这次用完技能好像有点不确定了，说不定钱不够被神晃点都有可能的。他也不知道枷要去哪，跟着枷几天也是跟着，跟几年也是跟着，跟一辈子还是跟着……

“你到底要找什么稀有材料啊，用技能都花了一千多金币来许愿了。”枷终于忍不住询问，要知道许愿某种线索，往往几个金币都行了，他曾经缺材料的时候请财富之神教派的牧师帮过忙。

“火烧云。”杰森飞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