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衙的路上,肖山简单地和大家说了说王二家的情况。
王二是个屠夫,但那方面却很不近人意,先前就娶了一门亲,因为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被他给休了。
这王史氏是他花了重金从邻县娶回来的。
那王史氏据说生母已死,父亲娶了后娘,生下了一个弟弟。
怎奈这弟弟很不争气,今年才十六,却已是学得吃喝嫖赌,样样俱会。
王史氏之所以会嫁给王二,正因为他弟弟将人打伤,急需一笔银子来赔偿。
王史氏嫁给王二的这一年里,倒是兢兢业业,操持家务更是一把好手,对瘫痪在床的安人婆婆也是极尽孝顺之道,唯一不足的就是这都一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
王老太本来对这个媳妇还是很满意的,可因为媳妇一直没有怀上,而王二的年岁也已经大了,便开始了一些细微的埋怨。
王二本就不是一个怜花惜玉的人,听他老娘在耳边经常这样嘀咕,再加上时间久了,他也没觉得这王史氏有第一眼看上去的漂亮迷人了,也就开始对王史氏打骂不断。
邻居们经常听到王史氏压抑着的哭声,都觉得这王二该死,放着如花似玉的妻子不疼,反而一有点闲情就跑去怡红院找乐子,家里的开支竟然要王史氏为别人桨洗衣服来支撑。
“那王二就没有去查一查,不能生孩子有可能是他的问题呢?”
秦少白的话一说,肖山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的县官大人。
宋慈却是微微沉思了一会,赞道:“秦大人这想法的确值得考虑,这生儿生女的事,也不是女子一人的事,那也就有可能不能生育的问题在男子这里。”
不是吧,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告诉你们吧,不但是有这种可能,这种可能的比例还很高。
秦少白看着身边的这两个古人,想想,还是觉得不要多此一言方好,不然,不知道又要被这帮家伙说他有多么古怪了。
不知不觉,三人就来到了县衙。
一群的捕快都呆在大堂休息,他们巡了一整座山,还被县官大人叫着拔草挖坑,又得把那四具尸体都送到义庄去,着实累得够呛。
按说早已经过了收工的时间,可是两位大人都没有回来,谁也不敢提回家休息的事情。
看到秦少白三人下马,大伙都围了上去。
“肖大哥,你现在就带两人去大牢里将那王史氏提出来,我和宋大人要连夜审她。”
原本以为休息在望的捕快们,听到秦少白说要夜审,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但又不敢提什么意见,只能一一照办。
那王史氏被带上了大堂,却见她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一份光彩,一双眼睛充满了忧伤甚至于绝望。
“堂下所跪,是否南阳县人史雅云?”秦少白惊堂木一敲,想起李大人当初审他的时候说的话,马上就现抄现卖起来。
“大人,你应该称呼他为王史氏。”师父凑过来小声地提醒着。
秦少白心里恻然,都说大宋对女子甚好,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给自己的。
“王史氏,你将今日之事详细说给本官听听。”
那王史氏原以为堂上大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先将杀人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听到秦少白竟是让她先诉说原由,心中暗喜:这堂上大人或许还真是青天大老爷,能查清自己相公的真正死因。
“回大老爷,今天,我还在家里浆洗衣服,就听得隔壁的大爷对我说,他说我家相公又关上门不知道要去哪了。”
“我本想,相公去哪,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再加上这些日子,我相公经常是收工后就出去玩,安人说男人要自由,让我给他自由。”
“可是,安人听到了,对我说,现在还不到收工的时候,你相公这么早就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事了,你快去看看有什么要帮他的。”
“于是,我就放下手中的活,去相公的肉铺。”
“我到了铺子,看到他刚要离开,我想喊住他,却见有一个女子在桥头唤他,他立即没了魂地跟了过去。”
王史氏的声音低了下去,话语里多了几分哽咽。
“我心想,算了吧,让他去和别人玩去,只要他肯回家,肯给钱我为安人抓药,我就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但你看到了你相公将包裹里的银子拿出来给了那女子?”
王史氏抬起头来,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离得有一点远,但是那十两重的银子,我怎么会认不出来。”王史氏突然激动起来,挪动着跪着的两条腿往前移,“大人,我真的劝了自己很长一会,我说我自己靠浆洗衣服也能给安人抓药,吃少一点,穿差一点就好了。可是……”
王史氏突然间哭出声来。
一屋的大男人,看着这嘤嘤哭泣的女子,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史氏,你可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再细细说来。”秦少白都有些不忍心拍惊堂木了,只是轻声地提醒着。
“谢大人。”那王史氏伸手擦了一下眼泪,“那女子拿了那十两银子,竟然就笑着往前跑,我相公也跟着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就跟着跑。”
“他们俩竟没有去那怡红院,也没有去任何一家酒楼,而是一直往山上跑。”
“我听到我相公在那里喘着气让那女子等等她。我自小就在山上跑来跑去,自以为脚力还可以,可是很快我就被他们俩给甩开了。”
王史氏又哽咽起来:“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能一直跟在相公后面,相公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你是说,你相公一直是跟着一个女子往山上跑的。”秦少白心中微微一动,他们刚刚查验现场,可是没有任何女子的踪迹。
“是,长得很漂亮,打扮得倒不是很妖艳,我一开始觉得她是怡红院的女人,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是,难怡红院的女子哪能有那么快的步子。”
“那女子,你可是第一次见过?”
王史氏点了点头,突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大人,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我去给安人送药,听到相公和安人说,说他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说那女子已经帮他怀上孩子了。”
王史氏的眼里闪出一种光来,那光,使得她的脸变得有些狰狞。
“大人,我知道了,那女子一定就是相公所说的女子,但我看那女子小腹平坦,绝对没有怀上孩子的迹象。一定是相公看出了她的诡计,她就一不做,二不休,将相公骗到山上,害死了他,又伪造成相公意外身亡。”
“大人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你一定要为民妇作主,为我那瘫痪在床的安人做主,为我相公讨回公道啊。”
这一连串的话语,王史氏说得是顺畅,把周围站着的捕快们都说得直点头。
秦少白却是在心里低叹了一声,王史氏啊王史氏,你没有发现自己说的如此清晰,就和你自己亲自经历了一样吗?
他朝坐在一旁的宋慈看去,宋慈正意味深长地看着那王史氏。
秦少白不由地摇了摇头,他太熟悉宋慈脸上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了,就是在告诉人家,他已经找到了你的漏洞,正在不动声色地看你在那小丑一般地表演呢。
肖山见两位大人都不说话,秦大人更是不住地望向宋大人,而宋大人好像完全沉浸在王史氏的叙述中去了,他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轻轻咳了一声。
秦少白听到肖山这一咳,立即收回了目光,转眼望向那还在哭泣着的王史氏:“王史氏,你说的这些本官一定会去调查清楚,若你有冤,本官一定会给你公道。”
大伙都盯着秦少白,等着秦少白说下面的话。
却听秦少白又对着肖山道:“肖捕快,你现在就去找一个牙人,为王家那瘫痪的老太太找一个丫头,工钱呢,先由衙门垫着,日后再说。”
肖山可是从没见过当县令的大人会有如此操作,但一想他这新任县令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可是每一次都好像又能正中靶心,真正是让人不懂,却又不得不服。
“王史氏,虽然你的猜想很有道理,但本官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要不能妄下结论。所以……”
秦少白的目光一凝,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来人啊,将王史氏送回大牢,此案本官将在调查后择日再审。”
那王史氏,原以为堂上大人说了这么多赞同她的话,一定是要把她无罪释放的,谁曾想这大人竟然还要将自己送回大牢。
想到那阴森潮湿的牢房,王史氏只觉得天昏地暗。
“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我要回家照顾安人的。大人,你不可以这样,大人……”
“王成。”秦少白按了按脑袋,朝堂下一捕快唤道,“今日已晚,你明早就去调查一下,这王史氏在为谁家浆洗衣服,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见过面,尤其是男子。”
“周曲。”
“在。”
“你明日去肉铺周围询问一下,若真是有那样一个女子,那附近的商铺也一定会注意到,我要你找到这女子,并将她带回衙门。”
各人的任务交代清楚以后,秦少白站了起来,竟然当着大家的面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些碎银来:“周曲,王成,今天兄弟们都辛苦了,你们去买点夜宵,大伙在这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回家休息吧。”
周曲和那王成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夜宵。
“你们大人说的夜宵就是一些简单的食物,拿来夜晚填肚子的。听说衙门不远处有一个面摊子,你们就让那面摊老板把面摊搬来这里,每人来一碗牛肉汤面吧。”
秦少白大笑起来,恨不得跑到宋慈面前,像个兄弟一般揽他的肩,一起出去吃那牛肉汤面。
“秦大人。”宋慈却是正色,“秦大人还请到后堂,宋某对这个案子还有几点疑惑,要和秦大人好好商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