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一百二十余辆体型庞大的奇怪盾车被打造了出来,前面和左右两侧以及车顶上都放着数十个装满沙石的麻袋,只露出了一个炮口。
看着被盾车包围得严严实实的红夷大炮,洪承畴和陈奇瑜都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红夷大炮不出问题,这一仗就还有得打,虽然红夷大炮的威力并不足以决定战局,但是德州城那高大的城墙,没有红夷大炮压制,想要攻城,就是拿人命去填都未必能填得下来。
“传令下去,整军!”
洪承畴挥手说道。
很快战鼓声响起,十几万明军开始排列阵型。
楼车上,洪承畴手中令旗扬起,很快,战鼓雷鸣,一辆辆装着红夷大炮的盾车被推到了阵前,然后开始较准。
与此同时,大量士卒扛着麻袋在木幔战车和盾牌的掩护下朝着城墙缓缓靠近。
八里!
六里!
五里!
轰!轰!轰!
刚一靠近五里的范围,城墙上的齐军再次开炮,数十声惊天巨响,五十余枚实心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在了明军的阵型之中,五十余枚实心炮弹便在人群中犁出了道道血路。
这次明军没有再慌乱,而是在武将们的驱赶下继续前进。
四里半!
炮声再次响起,因为距离更近,进入炮击范围的明军更多,这次炮弹带来的伤亡变得更大了。
四里!
炮声再次响起!
城楼上,唐祥金和潘平等都督佥事看着靠近的巨型盾车,人人眉头紧锁,以他们的实力自然可以看得清楚,那盾车之中包围的正是红夷大炮。
“都督,这明军太狡诈了,我们该怎么办?”
刘良胜皱眉道,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占据了高度,红夷大炮可以轻易打到明军,而对方打不到他们,现在明军的红夷大炮在这种奇型盾车的掩护下,完全可以推到城下,这样一来,他们的炮火优势就没了,而且在这么多沙袋的掩护下,他们也很难摧毁明军的红夷大炮。
“上沙袋保护红夷大炮。”
唐祥金沉声道:“我们有城墙保护,优势依旧在我们这边。”
这时,明军趁着炮击的间隙又前进了数百步,此时明军离城墙只剩三里半的距离,下一刻,炮声再次响起,五十余枚实心炮弹再次砸在了人群中。
很快明军进入了三里的范围,一百余辆巨型盾车停下,后方扛着沙袋的明军纷纷将沙袋堆积在盾车前,形成了一道沙袋城墙。
而盾车后的明军炮手们也纷纷将红夷大炮的炮口较准,然后点燃了火绳。
轰!轰!轰!
一连串的震天巨响,一百多枚二十斤重的实心铁球在火药的作用下,带着恐怖的动能化为一个小黑点快速划过天空,然后朝着城墙飞了过去。
砰!砰!
有的炮弹砸在跺墙上,直接砸出了一个大坑,无数碎石飞溅四方,有的直接落入了城中,砸塌了民居,有的砸在城墙上,砸碎了墙砖。
这一刻,整片城墙都仿佛在摇晃一般,无数碎石四溅,但凡被碎石溅到的齐军,轻则受伤,重则殒命,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
“开炮!”
看到这一幕,唐祥金咬牙下令:“瞄准明军的红夷大炮!”
虽然他们也可以出城和明军决战,但是现在他们占据城墙优势,若是出城的话,无异于正中明军的下怀。
轰!轰!轰!
听到唐祥金的命令,城墙上的齐军再次开炮,数十声惊天巨响,五十余枚实心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在了明军的沙袋城墙之中。
在炮弹的强大威力下,一个个沙袋被撕碎,大量沙石倾泄而出,有的炮弹落在了沙袋城墙之后,再次轰杀了数十个明军。
没一会,明军的红夷大炮也重新填装完毕,再次开火,一百多枚炮弹砸在了城墙上。
而此时城墙上的齐军也学精了,趴在城墙后,躲避着碎石和炮弹。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你一轮我一轮的轮流炮击之中。
…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夕阳逐渐西下,明军撤离了战场,只留下了一道长达数百丈的沙袋城墙。
………
德州城,州衙大堂。
“都督,我们的红夷大炮有四门炸膛了。”
刘良胜表情凝重,一门红夷大炮的发炮次数是有限的,一旦开炮次数达到极限,炮管就会炸膛,今天和明军的炮战,每门红夷大炮至少开了近两百炮,只炸膛了四门,已经很好了。
“收集残骸,让工匠重铸。”
唐祥金沉声道:“明军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具体的情况不明,不过最后一次开炮的时候,明军有近二十门红夷大炮没开火,也不知道是不是炸膛了。”
刘良胜摇了摇头,明军的红夷大炮都在盾车之后,而且还有大量的沙袋保护,根本无法击毁,有没有炸膛都不知道。
“我们的伤亡有多少?”
顿了一下后,唐祥金再次问道。
“只有六百多士卒伤亡。”
刘良胜回道:“不过城里有三四百间民居被明军的炮弹轰塌了。”
虽然明军开炮的次数不少,但是士卒们都躲在城墙后,有城墙保护,除了少数比较倒霉的士卒被击中外,大部分都没有事。
…
另一边,此时的明军大营中,洪承畴和陈奇瑜的脸色阴沉如墨。
红夷大炮炸膛了!
足足有二十一门红夷大炮炸膛了!
他们也不过一百二十余门红夷大炮,仅仅一天的时间就炸膛了二十一门,这还怎么打,再过几天,他们的红夷大炮就炸光了。
“方都事,这红夷大炮是你奉旨所铸,你有何话说?”
洪承畴看向跪在地上的方荣,声音低沉道。
“回总督,下官所铸的红夷大炮皆由朝廷下拨材料,下官绝无偷工减料。”
方荣拱手回道,心里却满是不屑,要是不炸膛就有鬼了,一门红夷大炮重达三千斤左右,以铁为炮芯,外面覆盖铜体,按照规定,铜铁的比例是对半分的。
铁虽然更便宜,但是铁铸的红夷大炮在铸造时会有气泡,容易炸膛,而有铜包裹的话,炸膛的可能会小很多,可是这次朝廷拨下来的材料中,铜只有两成不到,其它的都是铁,铸造出来的炮不炸膛就有鬼了。
洪承畴和陈奇瑜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方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的意思,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朝廷拨下来的材料偷工减料了!
“你们都下去吧。”
洪承畴摆了摆手道。
“是,总督。”
听到洪承畴的话,帅帐中的众人纷纷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很快,整个帅帐之中便只剩下洪承畴和陈奇瑜两人。
“陈兄,这些红夷大炮恐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洪承畴叹了口气道:“要不要上奏朝廷?”
没有红夷大炮,想要攻城就难了,而且强行攻打的话,损失绝对小不了。
听到洪承畴的话,陈奇瑜陷入了沉思,洪承畴话里的意思很清楚,红夷大炮没了,攻城很难,若是久不见功,朱由检肯定会问责他们两人,还不如趁现在刚发现问题,把责任推卸给下拨铸炮材料的户部。
“洪兄,这样一来,我们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陈奇瑜叹息,从中伸手的官员绝对不少,上奏的话,绝对会得罪一大批官员,若是他们太久没有建功,到时落井下石的人也绝不会少。
“陈兄,正所谓死道友而不死贫道,那些人连这种银子都敢昧下,总不能我们替他们背锅吧。”
洪承畴澹澹道。
闻言,陈奇瑜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道:“那便依洪兄你的意思吧。”
………
不提大齐和大明的战争,此时河南的荥阳一带,闯王高迎祥召集了各路义军首领在荥阳举行了大会。
一处大营中,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贺一龙、贺锦、许可变、惠登相、李万庆、马守应、马进忠、横天王、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最大的义军齐聚一堂。
“各位兄弟,如今大明将洪承畴和陈奇瑜调离了,正是我等崛起的时候。”
高迎祥扬声道。
“高迎祥,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一旁的罗汝才摆手道:“如今大明那边新派来五省总督正在找我们,要是被堵上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这几年来,他们被明军撵成了狗,走到哪里都是被撵,要不是他们没后勤,跑得够快,现在早就让明军砍了脑袋去领赏了。
这次洪承畴和陈奇瑜被调走,明军暂时无力追剿,他们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这里集会。
“既然罗兄弟这么说了,高某也不磨叽了。”
虽然被罗汝才打断了话题,但高迎祥也没生气,而是笑着道:“各位兄弟,现在我们一直都在这一带流蹿,明军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只等我们一头扎进去了,所以高某找各位兄弟过来,便是想要寻找破局之道。”
“高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时,李万庆开口问道,而罗汝才等人也都看向高迎祥,如今明军的包围越来越紧,他们也同样很难受。
“我的意思是暂时离开这里,兵分数路,各找方向。”
高迎祥开口道:“只要离开了这里,明军想要追上我们,那就同样只能分兵,明军一少,我们就有胜算了。”
听到高迎祥的话,罗汝才和李万庆等人都思索了起来,高迎祥的办法确实不错,只要明军分兵了,他们就有机会击败明军。
“那高兄你想走哪里?”
沉默了片刻后,惠登相开口问道,分兵倒是可以,可是怎么分却是有讲究的,要是选的方向不对,那可就是替其他人吸引明军的兵力了。
高迎祥开口道:“我想要往东。”
“你要去投靠苏浩?”
听到高迎祥这话,罗汝才皱眉,他们和苏浩并不是一路人,苏浩是大明叛臣,是官,而他们是民,虽然苏浩的势力要比他们强得多,但是他们从没有想过要去投靠苏浩。
现在高迎祥说要往东,而往东也就是山东了,除了去投靠苏浩,还能去干嘛。
“罗兄弟,我没想去山东。”
闻言,高迎祥摇了摇头道:“现在大明的兵力都被苏浩纠缠在了山东,我准备借机南下,看有没有机会攻打江南。”
虽然苏浩的势力更强,但是都杀官造反了,他又岂会再次屈居人下。
“既然你想往东,那我就北上山西吧。”
对于高迎祥的话,罗汝才并不怎么在意,高迎祥投不投靠苏浩与他无关,现在山西因为女真人几番入侵,大部分兵力都在大同府那边,其他地方的兵力很少。
若是可以在山西扎根,他也未不能成为下一个苏浩,在山西建立势力,登基称帝。
…
商议了许久后,十三路义军兵分三路,高迎祥带着张献忠往东,借道汝宁府。
因为要征讨大齐,大批的河南兵马被调往了京师,高迎祥等人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反抗,连克数十县城,轻易便打进了大明的龙兴之地。
凤阳!
在到达凤阳之前,张献忠派遣了数百亲信精兵化妆成商人、僧人、道士、乞丐等各色人等混进凤阳,最终里应外合攻破了中都凤阳。
占据了凤阳后,张献忠把府库里的粮食尽数分给了当地的贫苦农民,又召集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了朱元章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掘了朱家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掠杀一空。
………
当中都凤阳被攻陷,皇陵被掘的消息传到京师,朱由检当场呕血,随后穿上丧服,跑到太庙请罪。
内阁中,温体仁、吴宗达、王应熊、何吾驺、钱士升几人个个脸色苍白,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天塌了!
皇陵被掘了!
当初苏浩杀藩王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面前,完全微不足道,可是当初朱由检都大开杀戒,大大小小杀了几十个官员,这次这么大的事情,等朱由检从太庙回来,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温首辅,陛下那边该如何交代?”
何吾驺声音颤抖,朱由检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这次老朱家的祖坟都被掘了,朱由检不发疯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