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口。
一艘自地平线而出的货轮缓缓驶来,码头上停泊着大量各类船只,但在这样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一派繁荣景象。
甲板上,孟可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汉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出国将近半年回来,发现还是家里最好。
哪怕这个朝廷再腐败无能,但这片土地还是最亲切的。
“阿瑟,让伙计们拿上行李,我们该下船了。”
孟可得美式英语经过这么多天的实地应用已经娴熟了不少,所以此刻说起来也不再是那么磕巴了。
“好的,先生!嘿,棒小伙们,拿好你们的行李,不要给丢人!”
孟可这次花光了所有金子,预先支付了对方未来一年工资才签下合同,一共带回来了四个人,中校阿瑟,上尉强尼和约瑟夫,军校教官杰克。
除了杰克是个五十岁快要退休的老大爷之外,其余三人里就数阿瑟的军衔和年龄最大,一切自然以他为主。
四个人很快就提好行李,簇拥着孟可和陆皓东下了船。
“boss,我们……”
阿瑟本想问问咱们商行该往哪里走,但
看到孟可在前面领路,他又闭上了嘴。
七弯八绕,一行人轻手轻脚地在一处简陋的民宅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商会?
四名聘请来的教官彼此眼神交流,心里忍不住打退堂鼓。
我们该不会是上了贼船吧?
孟可站在众人前方,靠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异常,转过头来看了几人一眼,将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尽收眼底。
他并没有多解释,而是留下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谁知道这笑容落在四人眼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玩蛋,我们,被骗了。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升起这个念头。
下一刻,孟可敲响了木门。
“谁?”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随即便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暗号从孟可口中说出:
“富强、民主。”
“文明、和、和谐!是哪位香主大驾光临?”
为何直接笃定是香主呢?
这当然是接头暗号上隐藏的秘密,用前四个词的是堂主、香主接头,用中间四个词的是长老、护法一类,用最后四个词的是往来使者。
对过暗号后,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青灰色内褂,打着灯笼开门一看,见到了孟可的样子,连忙将他们迎进了屋子里。
“属下天津分坛驵侩使—马二,见过香主。”
一进屋,马二立刻要向孟可弯腰行礼,却被对方用手托住了。
“你们分坛的思想工作是谁负责的?还没教你们如何与堂内兄弟打招呼吗?”
说罢,他伸出右手向马二示意了一下。
“马兄弟……”
马二愣了一瞬,他这种没权没势,在分坛内干最危险接头工作的驵侩使何曾受过这种礼遇?
上面派来的骨干讲课是一回事,大家照不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欺上瞒下,屡见不鲜。
马二被欺负得早就没了脾气。
现如今居然还真有位香主愿意跟他握手打招呼,一时激动之下,连忙双手握上去道:“香主见谅,是我失职了。不要怪教员,是我自己忘记了。”
习武之人的眼神何其犀利?怎会看不出马二的神情?
孟可笑着和他握了握手,乘着对方去关门的空隙,对陆皓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记下这件事。
陆皓东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五人在卧房坐下,等待着马二。
不一会儿,马二就端着一杯杯热茶走了出来。
“马二兄弟,麻烦帮我们准备六匹快马……对了,阿瑟你们会骑马吗?”
半句,半句英文,两伙人都能听清楚自己的问题。
“香主稍微休息会,我这就去安排。”
“boss放心,我们都会骑马。在我们阿美瑞肯有大片大片的农场和牧场,骑马,是男子汉的标配。”
对于阿瑟夸耀自己的话语,孟可一笑而过。
“你们如果没事做的话,现在不如商量商量该如何教学吧。我不需要很强的特种兵和单兵作战,我希望你们教出来的学生至少能当个准尉用。”
当初来之前,孟可就跟他们说了,聘请他们回去是希望他们能帮忙训练一支护卫队,用来保护商队。
可现在看来……
“欧,我的上帝啊!准尉?boss,你这是想组建军队吗?”
人生经验最丰富的杰克老大爷开口了,他一脸震惊的望着孟可。
哪个商队的护卫最低需要准尉水平?不是只要看小队成员间的配合吗?
“欧,我的上帝,瞧瞧这老头的眼力多棒,我发誓如果你下次没第一时间看出我的心思,我将用尖头皮鞋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欧,我不信你的话,你是故意的!这小子居然敢踢我的屁股?我不干了,你要雇佣保镖,找其他地方去。”
老杰克见状,只是摇了摇头。
“嘿,靠杰克,你也不希望你儿子因为欠款还不起,而被人枪杀吧?”
没错,老杰克之所以一大把年纪还主动从军校退休,跑来异国他乡挣钱,就是因为他儿子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本来杰克动用自己在军校多年累积的人脉,只需要还对方本金就行。
可……本金也还不起啊!
索性那预支的一年高额工资解了燃眉之急,不至于让他儿子被沉密歇根湖。
为人父母啊,终究是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老杰克无力地瘫坐在榻上,一副‘畜生,你来吧’的表情。
而其余三人倒没有过多表示,只是阿瑟站出来道:“boss,你让我们训练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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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是起义军!就像你们阿美瑞肯当初从英吉利殖民地中独立出来一样,我们的起义是为了民众能不再受到压迫,是正义的起义军。”
这个定义可不能乱。
“okok,起义军。你让我们训练起义军,可以,但是……”
阿瑟伸出手搓了搓食指中指和拇指,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得加钱。”
“没问题,只要你们训练得好,钱可以再翻一倍。”
四个退役军官的工资,再高能高到哪里去?
听到孟可的承诺,老杰克曾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boss,您放心,只要钱到位,事情绝对给您干好。我是正经的教官,我先来给阿瑟和约瑟夫他们培训一下,该如何给孩子们上课。”
鳝变的老大爷立刻展示出了何为圆滑,当即就把自己的身份抬到其余三人之上。
偏偏三人还没办法说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的,杰克,你带着他们去那边商量吧。”
孟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老杰克走到三人面前,冲他们挑了挑头,便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等四人被赶去柴房后,孟可脸色一肃。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对面的陆皓东倒了一杯茶,喝一口道:“陆兄,这事必须整顿。马二跟我握手的时候,那种神情一看就知道是在分坛内受尽欺负的人,若是在我们自己内部都无法将互相尊重、人格平等的统一思想贯彻落实下去,那千千万万的百姓们如何会相信我们能为他们做主呢?”
陆皓东自然猜到了孟可的意思,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道:“要不,等马二回来了,你先问问他吧,万一是个误会呢?张兄,你虽然大权在握,但不能凭自己的喜恶与一面之词来判断事情对错,一切都需要讲证据,不然上行下效很容易养出不正之风,更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孟可闻言沉默片刻,缓声道:“陆兄说得有理,是我冲动了,等马二回来,我们旁敲侧击询问一下。”
说着,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两个人坐在榻上等待。
时间一晃便到了黎明时分。
柴房内商量‘备课’的三人也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脸色都有些难看。
杰克老大爷走在前面,他的脸色很臭。
阿瑟走在后面,一脸不爽的模样。
约瑟夫和强尼走在最后,他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可站起来,冲四人笑了笑,道:“四位商量得怎么样?”
“boss,我无法说服他们。特别是麦克,他是个比野猪还倔脾气的家伙……”
开口的是杰克,但还没说完就被阿瑟打断了:
“嘿,老杰克,闭上你那张比粪坑还臭的嘴。boss,你知道老杰克说什么吗?他居然觉得我们用实战总结出来的经验不如他在学院里教的理论正确。”
阿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向孟可解释:“欧,上帝啊,这可是用我手下上百名棒小伙的生命才总结出的经验。”
“不不不,根本就是你这个没受过军校教育的野路子指挥官出错,才造成这么多人死亡。如果将军校中的理论用于实践……”
老杰克开口就往阿瑟身上插刀,气得阿瑟脸色通红,差点冲上去揍他几拳。
实战派与理论派,军校出身的军官与一刀一枪拼上来的军官,双方的争锋每个国家都有,谁都看不起谁。
这种矛盾是很容易产生裂痕的,尤其是在军队这种暴力机关中。
索性这几个人只是教官,不是真正统兵的人。
“好了好了,别吵了,不管是实战还是理论,只要有用就行。等到了学院,你们可以尝试进行演习和沙盘模拟,谁伤亡最小、谁赢了,就听谁的。”
孟可见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忙制止。
“boss,既然是演习,那我也要参加。”约瑟夫立刻挺直嵴背道。
强尼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以!”
听到孟可应允,约瑟夫和强尼立刻站到阿瑟身后。
“欧,上帝啊!三个壮汉来欺负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这真的好吗?这不好!”
老杰克愤愤不平。
就在几人吵吵闹闹之时,出去了一夜的马二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
“香主,借到马了,请跟我来。”
马二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走到客厅,恭敬地说道。
“好,多谢马二兄弟。”
孟可目光扫过马二衣裳上附着的一道道像脚印一样的印记,微微蹙眉。
他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在床榻上又坐了下来。
马二没有察觉到孟可的眼神和脸色,他看到孟可坐在榻上,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以为对方没听清,于是又道:香主,马已经带来了。”
孟可点点头,给陆皓东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番旁敲侧击,这才从马二口中套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昨天晚上,马二被派出去办事已经深夜了。
敲开分坛的门后,扰人清梦,被直接打了一顿。
除了这件事之外,孟可两人还从他口中套出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桉。
何止是阳奉阴违,何止是欺上瞒下?
这改制前和改制后根本没什么区别,该有阶层差距,还是有阶层差距。
陆皓东看了一眼神色落寂的孟可,心中一叹。
他站起身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人们心中的见地想要纠正过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先回去好好讨论,再慢慢整改这个问题。”
孟可点了点头,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也太幼稚了。
陆皓东又走到马二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马二兄弟,你暂且再忍忍,我们很快就会改变这个局面。你们是为了解救全天下百姓而奋斗的有功之人,是光荣的,请放心。”
马二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感激的笑意。他不傻,从两人的语气中自猜到了孟可等人身份不一般。
看样子,自己这次真是遇到贵人了。
......
马二送走孟可六人,再回到城里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在街上随意找了间餐馆吃了早饭,刚准备回分坛,就听到一阵喧嚣。
他循声望去,发现旁边是一间茶楼,楼内一说书先生正在唾沫横飞地讲着《说唐全传。
“啪——”
惊堂木一拍,却听那先生口中言道:“王伯当,好男儿,救李密保瓦岗,当真是士为知己者死……”
马二不由一呆,随即哈哈大笑。
士为知己者死,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