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在桉几旁跪坐,张宪给孟可斟了一杯热茶,随即又给自己和幕僚们各斟一杯茶水。
“这茶味道甚是醇厚。”
孟可品尝了一口茶水,赞叹道。
现代人,不懂喝茶,没啥意思,夸就是了。
“秦宣判喜欢就好,我等在军中多日,难得见到一个懂得享乐的读书人,这茶自然是下官珍藏多年。”黄纵哈哈笑道。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也只有黄纵可以与孟可略微平等对话了。
他是正正经经的科举出身、天子门生,为北宋末年进士,补从事郎。绍兴初上所着兵论,为岳飞所赏识。
“那秦某就却之不恭了。”
孟可也不谦虚,低头便又品了一口。
这一口,孟可顿时感到嘴里满是苦涩,但偏偏又韵味悠扬。
哪怕不懂茶的人,此刻也能尝出确是好茶。
这一番互相恭维,倒也没有人觉得尴尬,反而越发的融洽起来。
当然,这仅仅是孟可自己觉得。
实际上,在张宪等人看来,依旧是步步惊心啊!
张宪:我容易吗我?鹏举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死你了!
“咳,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得去视察军况,你们陪秦宣判多坐会,我先去了。”
“诶,诶,张统制……”
很快,他就把幕僚们抛下了,自己扛不住直接脚底抹油熘了。
文人的事,还是交给文人自己来吧。
帐中,几人讪笑着,面面相觑。
黄纵咳嗽一声,打破了尴尬局面:“秦宣判请勿见怪,实在是自从前年扩军之后,各路人马汇聚于一营,管理起来甚是不便。而张统制受岳太尉将令,需得方方面面皆看护到位。”
紧接着,他给周围几位同袍一个暗示,众人便开始卖起惨来。
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半天,孟可总算听明白了个大概。
岳家军有四部分成员构成。
其一:跟随岳飞从北方来到江南的前东京留守司的士卒。
其二:军贼战败而并与岳家军者;
其三:各地官军而陆续被岳飞归并者;
其四:游寇战败而被岳家军俘虏者;
前者为岳家军的老班底,人数不足两千,而且长期战争中真正存活下来的就更少了。
后三方面则是岳家军大军的主要组成。
比如前面小吏陈洪提及的杨幺军,杨幺战败后,岳飞精选了杨幺步卒并入本军。这使得岳飞大军扩充到10万人以上,杨幺并入岳家军有五六万人之众,远超过岳家军在剿灭杨幺前的大军数。
也就岳太尉统御值点满了,否则换做其他人来收编,恐怕得闹出不小的祸端。
哪怕现在已经收编两年了,张宪骤然接管大军,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众幕僚这卖惨,一则是替张宪解释,二则也是为了让孟可开口向官家求些赏银、官职用来安抚大军。
这样的方法在南宋其实并不少见,在明末更多见。
不发粮饷就不打仗、不给赏银就把你卖了。
有些**们还会在阵前哗变,你给多少钱,我才为你打仗。
以至于有些没本事的将领、文官,还得带着几箱金银上前线,每逢战事先祭出金银鼓舞士气。
当然,南宋的**们还没有做到后面那种地步,毕竟武夫命是真的低贱,你敢威胁我,我打完这仗就把你噶了。
对于岳家军一众幕僚文官的话,孟可自无不可。
行啊,不就写封信吗?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不管同不同意,我都没损失。
如果赵九妹答应了,我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晚上,众幕僚又带着他往府城走了一趟,一时间是宾主尽欢。
孟可喝得酩酊大醉,被扛上马车,拖回营帐的。
“呼——这老倌真沉啊!”
“哈哈哈,老孙,你可要悠着点,小心腰断了,回头岳太尉还得去求官家给他调派一个军师过来。”
一众幕僚掀开帐帘,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等到幕僚全都离开,帐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原本应该昏昏欲睡的孟可,突然睁开双目,目光炯炯。
南宋的酿酒技术挺成熟的,但是这次喝花酒并没有什么高度数酒,他喝的黄酒、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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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满身酒气,却没多少醉意。
装醉一方面是想听听这些岳家军幕僚谈军事,另一方面则是……
烛光下,孟可拿着纸笔,蘸墨,在一份奏折上写了起来。
“......鄂州军岳家军现驻守鄂州,将帅辑和,军旅精锐,上则秉承朝廷命令,人怀忠孝;下则训习武技,众智而勇……”
写完奏折后,将其吹干晾干,孟可又写下一份奏章,盖上官印。
前一份是表述自己所见,后一份是替岳家军求取赏银和官职。
全都放置妥帖后,他吹灭烛台,静静坐在榻上等待。
……
中军大帐,几位幕僚一身胭脂俗粉混杂着浓郁的酒气。
张宪坐在上座,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孙革和黄纵,再往下依次按官职而坐。
“诸位,你们觉得秦…秦宣判其人如何?又是否会介意今日应祥鲁莽之举?”张宪问道。
幕僚文官们相互间对视一眼,孙革摸了摸鼻子:“张统制,我以为......这秦宣判当得笑面虎之称。若论起阴险和手腕,昔日的赵相公比之也差一截呢。”
这话说得没毛病。
孙革口中的赵相公其实是已经被罢相的左相赵鼎,他为人刚正不阿,反对议和,是南宋着名的爱国首领之一,当然不是秦桧能比得了的。
可……这和我孟可有什么……
算了,前任的锅,我背。
但是我真的是想帮你们啊!
“这秦宣判虽然笑容可掬,看似温润如玉,但骨子里就是一条狼!”
“孙兄言之有理,我亦认为秦宣判绝非善类!需得看牢军中莽撞之将,休要授人口实。”黄纵接口说道。
一番讨论下来,大伙儿也都有了定计。
张宪也不由抚须颔首。
不知不觉,夜色更浓。
夜风习习,撩动帷帐,带来丝丝凉意。
帐中几位幕僚早已醉倒。
张宪却还没有。
“罢了,就把他当个佛像供起来。”
哪怕是岳飞都得受文官的气,更别提自己区区一个前军统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