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岚只说了一个大概,李儒就认输一般说道:“别说了,我现在就是想退出,回去我岳父董卓也不会同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董卓都不是圣人,做什么都是处于利益的考量,说句诋毁我岳父的话,如果有地狱的话,他就该下地狱。”
李儒的一席话,让毕岚听着很不舒服,甚至怀疑李儒是在影射自己,刘辩看出了毕岚的想法,决心化解几句:“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董卓的出身与少年经历,决定了他要走上现在的路;我们同样没有选择的机会,李儒,对董卓要有信心。”
李儒吃惊地瞪着刘辩,似乎想要从刘辩的眼神中验证刘辩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最后李儒还是失望了,刘辩的眼神清澈如水,没有一点的心虚。这让李儒心底发毛,李儒才意识到,刘辩在某方面与董卓还真的有相似之处,就是无所畏惧。
刘辩其实也很难受,李儒的眼光就像毒蛇,游弋着寻找自己的破绽;荀彧在关键时刻出帮了刘辩一把:“李儒,洛阳这里可是汇聚了大汉最杰出的精英,董卓的想法……不是一个秘密。”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李儒的心里有些松动了,却又担心荀彧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他;荀彧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皇上并不需要你的什么许诺,这只是生意,皇上与董卓的生意。生意场上的伙伴总是要互相帮助的,皇上不会自己吃肉,让董卓喝汤的。”
李儒意识到荀彧话里的陷阱,没奈何地说:“一切都听皇上的,只是赚到的钱要拿回河东,要不然我无法交代。”
刘辩三人都笑了起来,刘辩拍拍手说:“那就这样,细节你和孟佗商议,我们该到前面去了。”
刘辩回到大厅的时候,霍然发现人增加了许多,就连大厅外的花园里也全是人,原来大将军何进、司空刘弘、太傅袁隗、太尉崔烈、卫尉杨彪都来了,这些大佬和三位公主正围在一张大案几前在看着什么,袁绍、郑泰等人站在他们身后。
刘辩记得离开的时候,大厅里还没有这张案几,杨亮不急不慢地走到刘辩身边,低声说:“陈留王在作画。”
刘辩顿时感觉到了危险扑面而来,不过刘辩料定某些人最多也只敢让自己出点丑,真要对自己怎么样,何进也不会答应;自己好歹是他何进的亲外甥,陈留王刘协是什么,仇人的儿子。
刘辩笑笑走了过去,群臣立即让出一条通道,只是杨亮、荀彧、李儒等人的资格太浅,被人有意无意地拦在外面;反倒是毕岚,虎倒雄风在,慑于十常侍的恶名,竟然一路跟着刘辩走到了案几旁边。
刘协画的是一副山河图,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下笔流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气呵成;黄河、洛阳、潼关、邙山,都靠着独有的风景跃然纸上,整个布局壮观合理。
刘协画完,放心毛笔谦虚地说:“小王不才,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
尚书丁宫拍手道:“陈留王画画,大有先帝之风,格局宏大。”
何进摇着头说:“我还是认为皇上画的好一点。”
丁宫原本是董太后的人,一个多月前才被何进从司徒位置上赶下来,这一开口,就是想抬高陈留王刘协,所有人都明白,丁宫这是要生事啊;只是何进的神补刀让不少人想不通,这是想给刘辩挣面子,还是把刘辩放在火上烤。
何进可是刘辩这边的,今天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另有图谋,面对一道道投来的目光,何进不做解释;颍阴长公主刘坚尴尬无比,自己好端端的一个生日,现在惹出天大的祸,刘辩也许性格软弱,可是何太后晓得怎么会善罢甘休?
要是迁怒自己,或者以为自己也是同谋,那可是飞来横祸。何太后那女人看上去雍容大度,可就是一个蛇蝎美人,跟她作对的不管是王美人还是董太后,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刘坚陪着笑脸说:“皇上,要不然我们先开宴吧?”
刘坚的用意就是打岔,一到酒宴结束,就说刘辩喝多了,这件事不会过去了吗?可是何进和刘弘都没有打算放过刘辩,刘弘先开的口:“不急,老臣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皇上的墨宝,难得有机会给皇上捧捧场。”
何进继续帮腔:“皇上,让他们开开眼。”
刘辩要是再不明白想要恶心自己的是谁,那就彻底不用混了;只是刘辩还是忍了忍,自己除了上过美术课,压根没画过什么东西,要是作画不是自找无趣吗?刘辩脸色有些僵硬地说:“朕不擅长作画。”
刘辩如此坦然承认自己的短处,让人群中的荀彧和杨亮同时松了口气,人不是万能的,不擅长画画不是缺点;刘辩能有这种当众承认的坦荡,本身就是一个上位者难得的优点。
只是有人不这么看,丁宫冷笑道:“先帝天纵之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赋更是顶尖水平,为天下人敬仰,皇上,你不会一点也没有继承先帝的这些才学吧?”
“是啊。”
“是啊。”
人群中附和丁宫的不是一个两个,从说话者的装饰来看,不是武将,也不是寒酸的人士,一个个都是红光满面锦衣在身,说话的时候那神情,好像充满了遗憾和对汉灵帝的追怀。
刘辩再次认识到了这些士族的无耻,从汉灵帝活着的时候,这些家伙就说汉灵帝荒诞不羁,十足的昏君;汉灵帝一生罪己诏不知道下了多少,那些士族都以与汉灵帝作对来给自己加分,现在倒好,为了对付自己,差点把汉灵帝说成了汉武帝。
袁隗微笑着说:“皇上,大家其实都明白,你的才华在生意上,只是今天大家的兴致这么高,就当与民同乐;老臣说话唐突,愿意替皇上磨墨赔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也好。”刘辩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最后还是决定用初三临摹的郑板桥的竹子来应付:“只是我怎么敢让太傅来做这样的事,还是毕岚你帮忙吧。”
毕岚答应一声,上前磨墨;袁绍闪身上前,把刘协的山河图拿走,帮刘辩铺上一张白纸。刘辩看看纸张,这张画纸比自己在宫中见过的任何纸张都好,只是还不够白和平整,有些泛黄,能看到一些草籽的碎屑。
刘辩笑了笑说:“凑个乐子,不需要这么大的纸,裁一半吧。”
这话在袁绍听来就是刘辩胆怯了,立即拔出匕首,将纸张一裁为二;刘辩留下半张纸竖放,感觉基本上与当初画的宣纸相仿,拿起毛笔蘸墨,然后边想边画。刘辩画得很慢,毛笔都不是笔直的,让人一看就晓得,刘辩确实很少画画。
只是随着刘辩勾勒出怪石与竹子的线条,站在案几旁的袁隗、刘弘都面露诧异之色,尤其刘弘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两人都是饱学之士,看过的好作品无数,都瞧出刘辩的画法前无古人,即便刘辩画画的水平不行,但是这种创新和格局,绝不是刘协能相比的。
刘辩画完,一口气在空白处写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好。”袁隗一声喝彩,盯着画卷把这首诗朗读了一遍,又赞了声好说:“皇上才华横溢,只是兴致不在画卷中,若是一心作画,绝对能成为一代大家;这首诗写得更好,应景。皇上,老臣厚颜,有个不情之请,等大家欣赏后,想请皇上把这幅画赐与袁家。”
刘辩不得不承认袁隗有过人之处,谈吐应对从容自若,不管为难自己还是欣赏自己都说得无懈可击;刘辩笑道:“太傅的话让朕无地自容,要是太傅喜欢,就送给太傅了。”
大部分看过画的人都笑不出来,刘弘、丁宫更是脸色发青,刘辩的画工笔粗糙,最多就是独创格局,但是那首诗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正如袁隗说的应景,刘辩是在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那竹子,哪怕站在破岩上,你们再折腾,还是拿我没办法。
这是在打何进等人的脸,何进虽然反应慢了半拍,同样是哭笑不得;可是刘辩没有明说,何进等人还真的无法发火。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刘辩说:“皇上难道把朝中的官员看成敌人?”
刘辩诧异地看着对方:“这话从何说起?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哗众取宠。”
“在下王粲。”王粲丝毫不畏惧刘辩:“皇上虽然不承认,但这首诗是你的心声,是你长期思索而至,绝不是临时起意。”
王粲这个角度掌握得好,直接暗示刘辩蓄谋已久;刘辩笑了起来:“想必你以诗赋见长,但你也没资格往朕身上泼脏水;王粲,你要拿出证据,不要胡扯,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受人指使的。”
“我将心比明月。”
刘辩想起来王粲是谁,和蒯越一起劝说刘琮把荆州献给曹操的人,于是笑笑说道:“心比明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是刘辩大学的时候从室友那听来的段子,虽然听起来有点梗的味道,但是句句经典;王粲的脸色大变,陈琳不由得叹息一声,刘辩的这几句随口而来,其实就是在反驳王粲,他不需要长期思索。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谁都晓得,今天这段对话会伴随着王粲一声,常常会被敌视王粲的人提起;就算有几个人预先被打了招呼,此刻也担心重蹈王粲的覆辙,不敢轻易地冒出头去。
刘坚拍拍手说:“今天可是本公主的生日,一个个不要搞得这么严肃,来来,去宴会厅喝酒去。”
刘坚悦耳的声音一下子活跃了大厅里的气氛,袁隗让袁术收起刘辩的画,呵呵笑道:“听说公主这次准备的酒是从得意楼买的,皇上,得意楼什么时候开张,老臣可是翘首以待。”
刘辩一脸抱歉地说:“让太傅久等了,罪过;还有五天就开业了,到时候还指望太傅和各位捧场。”
“好说,好说,皇上请。”
刘辩才走到宴会厅的门口,就听到了音乐声响,只是对刘辩来说,那不是享受,而是煎熬;不过担心刘坚会暴走,刘辩还是没有扭头而去,强摆出一张笑脸,迈步走了进去……
刘坚生日宴会结束,刘辩的这首诗在洛阳疯传,大部分人都不记得宴会上的那些佳肴美酒和美女歌舞,只记得这首诗;荀家在洛阳的小院里,荀爽津津有味地听荀彧说了现场的情况,禁不住拍案叫绝道:“没想到皇上还有这一手。”
“叔父说的不错,您是没去,否则倒是可以一睹皇上的风采,当时连我都以为他会吃瘪,却没完全扭转了局面!”
“任尔东西南北风,好气魄,这是在暗示陈留王,皇位不可能动摇。”荀爽微笑着说道:“帝王作诗,不在于词藻华丽,而在于意境和格局,刘弘与袁隗都是懂这个道理的人,陈留王完败。”
“只是这样,皇上想置身事外,几乎就很困难了。”荀攸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荀彧摇头说:“不会改变现在的格局,皇上越是表现出潜力,何进越是不会放权,要是换个其他皇帝,何进能在钱上做文章,可是现在,两人只能互不干扰。”
荀爽颔首道:“皇上挑明了底线,这不是坏事,只是荀彧,你看刘备?”
“宗室里少有的英豪,没有刘表那么显眼,更像另外一个曹操,不对,是陶谦。”荀彧不顾荀攸吃惊的眼神,继续说道:“关羽、张飞都是猛将,皇上让两人做保镖和酒坊掌柜,那只是掩人耳目的低调;我到现在也不清楚,皇上怎么找上刘备的,但是刘备要是和戏志才搭档,绝对能与董卓对峙。”
荀爽笑道:“还有你,基本上就能搭起一个框架了。”
此同时,未央宫中,一个身穿长裙的何袭人目光迷离地叹息一声:“太后,你真的没见过皇上作画?”
“当然,你俩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时候见过你表哥画画的?最多偶尔写写诗。”何太后怜惜地看了一眼何袭人说:“那小子从来就没有表现过什么才华与痴情,也是老天可怜我和你们何家,他突然变了。”
何太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不清楚刘辩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哪怕是现在母子两人的处境在好转,何太后心中的不安依旧存在;何袭人转过头说:“太后,皇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何太后心中一惊,何袭人是来打听秘密的?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刘辩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保持权势的依仗;何太后瞬间露出笑脸说:“男人嘛,谁没有秘密。”
刘辩也是这样向戏志才解释的,可是戏志才压根就不相信,戏志才是个不信鬼神信苍天的人,直接笑呵呵地说:“皇上,天命所归,没有秘密像什么话,就是要让那些人去猜去。”
刘辩虽然早就料到戏志才不信,但是没料到会这么说,无奈地说:“这是人生的一个插曲,改变不了什么。”
戏志才认真的上下打量了刘辩几眼,再次开口道:“皇上,谁也想不到你竟然有那么出色的文才,他们越是看不透你,我们的时间才会越多。那些人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吓吓他们,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
“呵呵,要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我真的不想费这种心思,身不由己啊。”刘辩想说得轻松一点,但说到最后却变得有些沉重,
戏志才说道:“李儒的事很蹊跷,根据驿馆的记录,李儒到洛阳十多天才来拜见皇上,在这之前,李儒一定不会闲着;孟佗在市场上打听过,李儒虽然安排了人手说是要采购,自己一次都没露过面。”
刘辩的心中其实也一直在怀疑,李儒选择在刘坚生日见面,显得太过仓促,最起码是对自己的不重视。要是不重视,董卓何必让李儒跑这一趟,不管前面怎么遮掩,只要最后钱进了自己的口袋,所有人对董卓的心思必定一目了然。
要说重视,李儒就应该一来就与自己见面,即便是要摸清楚情况,一两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那么戏志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李儒一定是由某一个原因,不得不推迟与自己见面。而一旦错过了开始的时间,后面就显得很尴尬,所以李儒选择了在西园以外见面。
刘辩要不是一个穿越者,最多也就是起点疑心,但是现在,刘辩想的不是李儒,更多的是董卓要做什么;刘辩在椅子上沉默良久,终于苦涩地问:“如果有一个藩镇带着大军打入洛阳,要求我退位,群臣们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尖锐,以至于连戏志才这样自诩智谋无双的人都楞了片刻;戏志才缓了缓神说:“大将军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将军死了。”
“袁绍也不会同意。”
“袁绍打不过对方。”
戏志才的眼神越来越凝重,刘辩的回答短暂而干脆,甚至连何进与袁绍的下场都毫不迟疑地只回答一个,说明刘辩心中早就盘算过无数次;戏志才真的不相信刘辩能有如此的智慧,试探着问:“谁是那个藩镇?”
“刘虞、皇甫嵩、董卓……等等,都有可能。”刘辩沉稳地说:“州牧都有这个能力,尤其以凉州、并州、幽州、河东这些养兵的地方最有可能,哪怕这一届没有这样的人,但是以后呢。”
戏志才没有反驳,在这一点上,他和刘辩的看法是一致的,也听出来,刘辩真正担心的是董卓;刘虞、皇甫嵩只是拿来遮掩的,这两个人就算有这个心思,估计也不会乱来。
戏志才思索着说:“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反对,士族嘛,不在乎谁做皇帝;皇上所以找了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到时候应变,那么天下之大,皇上要预先准备一个可以呆的地方。”
戏志才是个智者,自然清楚刘辩不可能去主动拿掉何进,那样的话,根本不用等外面的藩镇打进来,袁绍就会取代何进的位置,刘辩估计连经商的机会都没有。
刘辩淡定地说:“我只需要人才,不在乎地盘。”
戏志才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是在屋子里单独谈话,谁知道隔墙有耳,倒不是有什么人躲在门外或者窗下,而是王越正在巡查包围的情况,离着十几米远,把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的。王越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武夫,刘辩生长于皇宫,几乎没到外面见过世面却能把这些事想得如此透彻,这就是差距。
王越是喜欢做官,但是依旧有游侠的情节,并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在汉灵帝与何进争斗的时候,弃官离开洛阳。王越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等戏志才喊了一声才推门进去。
王越关上门,走到刘辩面前:“皇上,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在这件事上,我或许能帮忙,我有一个侄子叫王子服,跟我学过三年剑术,现在就在段煨军中,应该能打听到董卓的动向。”
戏志才摆手笑道:“王大师请坐,这事不急;洛阳现在是一只鼎,皇上、大将军何进、袁绍三人就是鼎的三个支撑脚,缺少一只,鼎就不稳。但是这三只脚都没那么容易断,我们还有时间。
王子服现在不能动,连打听消息都不行,防止被小事泄露身份;董卓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的人,否则,在他第一次违抗先帝命令的时候,就可以拿下。可是皇甫嵩有着数万大军,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坐看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