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是到了河东和并州的边界才遇到田丰,得知杨奉已经答应归顺朝廷,就驻扎在五十里外;徐荣是有喜有忧,喜的是杨奉一走,白波军的实力要减少三成,忧的是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刘辩、卢植做了充分的准备,并州之行的变局太多。
田丰说了自己的计策,杨奉的事不对外公开,让杨奉假装兵败逃进西河郡,徐荣率领大军追赶,等接近匈奴叛军或者鲜卑军,再突然联手犯难;徐荣是董卓手下负责北方的中郎将,一直关注着并州的战事,闻言笑道:“西河郡是匈奴叛军的大本营,那就拿潘六奚开刀;击败匈奴叛军后,也不用去上党,直接杀奔太原郡。”
徐荣很清楚自己一方的强弱,杨奉的军队因为郭太之死已经斗志消沉,要不然也不会投奔没权没势的皇帝刘辩;而自己的人马都是董卓的,还有李傕在后面看着,损失太多的话回去没办法向董卓交代。作为一个戎马一生的军人,徐荣下意识地不愿背叛上司。
而潘六奚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头领,左贤王去卑现在还没有打出反叛的旗帜,就算暗地里支持潘六奚,跟随潘六奚反叛的匈奴人毕竟有限;唯一的风险就是去卑的态度,不过在徐荣心目中,左贤王又不是匈奴单于,最多不就是一个左部吗?
田丰抚掌大笑道:“我一直担心董卓派来的人没有胆气,现在看,是我错了,等将来到了皇上面前,我认罚三杯给徐将军赔罪。我去和杨奉将军说,一切依照徐将军的安排行事。”
田丰的话让徐荣很舒服,不管怎么,田丰都是皇上的使者,背后还有杨奉的大军,依旧能够这么低姿态,给足了自己和董卓的面子。徐荣收敛一点态度说:“田大人还是跟着杨奉,让他寻机伏击一支匈奴叛军,等对方援兵杀来的时候,我突然出手,后面就开始联手作战。”
田丰的脸色严肃起来,目光扫过徐荣和李傕:“杨奉把后背交给二位,希望不要让天下人失望。”
徐荣正色道:“田大人放心,徐荣不敢愧对并州父老;杨奉军中有一面原本河东军的大旗,只要杨奉升起旗帜,我便晓得他同意了。”
田丰拱拱手,带着两名随从纵马而去,徐荣示意斥候跟上去;李傕担心地问:“杨奉会相信我们吗?”
“一定会。”徐荣信心十足地说:“杨奉已经没有退路,他现在就是想依靠刘辩那边找到一处生机,田丰都能说服他易帜,联手作战是小菜一碟;关键是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
“为什么?”
“如果我们耍了杨奉,那么并州大战失败的黑锅你我就背定了,你不会以为上面会为我们承担结果吧?”
李傕并不笨,立即明白了徐荣的意思,当即表示:“我听你的。”
两个时辰后,跟在田丰后面的斥候传来消息,杨奉军中升起了那面大旗,徐荣亲自追上去看后,又问了几路斥候,确定杨奉军没有出现异常,才放下心来,让斥候始终缀在杨奉大军后面。两路大军就这样,先后进入了并州地区。
匈奴人和鲜卑人都乐得看见汉人自相残杀,对于白波军的逃往他们没有阻拦,对于河东军的追击也没有反应;在并州居住久了,匈奴各部都知道董卓与北军格格不入,即便是有人说董卓会出兵并州,他们也没当一回事。
坑洼不平的山路在群山中蜿蜒穿越,冰凉的风吹佛过两侧的山岗,放眼望去看不见一丝绿色,只有几只秃鹰在天空中盘旋飞舞,让空寂的山间看上去更加阴森。看着匈奴部落缓缓进入山谷,山顶上的斥候连滚带爬的跑到杨奉跟前报告:“来了,大约有三千多人。”
“也不少了,准备行动。”杨奉起身骂了一句,郭太死后杨奉的心情一直都不好,要不是田丰说归降朝廷有个光明的前程,杨奉都准备与董卓死拼一场,胜也英雄败也英雄。
“不要急。”田丰暗骂一声,来不及纠正杨奉的命令,快步爬上山梁,看着进来的匈奴部落,是那些背叛大汉的部落,兴奋地说:“没错。”
匈奴部落经过山嘴时,成群的石木呼啸着从天而降,随着呼哨声此起彼伏,山岗上射来数不清的乱箭,将匈奴部落的队伍彻底大乱;部落里还是有三四百控弦之士的,他们和几百名妇女一起行动,想要冲出去为大队人马杀出一条路来。
可是道路两侧的冷箭不断收割着他们的性命,那些可恨的敌人扔下了数以百计的火把和标枪,这些木制的标枪要是遇到盔甲一点作用都没有,可这是部落的后队,护卫的战士最多也就是皮甲,还不到总数的三成,标枪造成了足够的伤害。
而火把不仅仅是伤人,更是惊动战马和牲畜,越来越多的战马不听召唤,互相冲撞践踏,让匈奴人伤亡直线上升;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匈奴人彻底丧失了战斗的信心,分头向山谷两侧逃跑,不少人慌不择路,甚至跑上了两边的山壁,成为最先被狙杀的目标。
杨奉的人这时候才开始进攻,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冲向山谷,群山中传来阵阵呐喊的回应,绵延六七里的地都变成了战场;田丰好整以暇地看着数以百计的战士围住了五十多名匈奴人,双方都明白,只有杀了对方才有生路,田丰只看到刀光在半空中飞舞。
厮杀了整整两个时辰,杨奉全歼对手,不过杨奉明白,要不是按照田丰交的法子去打,伤亡最起码要增加一倍以上;看着缴获的两百匹战马和上千头牲畜,很多士兵都换了手中的武器,杨奉嘴都笑裂开了。
斥候匆忙跑来:“匈奴人来了,两千多骑兵。”
杨奉眯缝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急什么,徐荣和李傕不是在旁边养精蓄锐的吗?看他们的。”
田丰微笑着说:“徐荣是个纯粹的军人,不会食言的,不过前后夹击,才是最好的打法,你不是有了战马吗?让所有会骑马的上马,前去骚扰匈奴人,不要恋战,射箭为主。”
田丰的设想一点都不差,当杨奉所部带着漫天的风尘冲向匈奴人背后的时候,匈奴骑兵乱了,徐荣抓住了这个机会出击,一举打败了对手,斩杀了一千五百骑兵,活擒三百多人。
后面的一切都按照徐荣的剧本在走,四周的匈奴部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徐荣、杨奉两路大军打得七零八落;只是徐荣等人杀到太原郡才发现,晋阳之围已解,除了卢植派来的刘备一军,流亡在外的前匈奴单于于夫罗也率领军队杀了回来。
于夫罗的作用至关重要,刘备等人不管如何装作匈奴人和鲜卑人,毕竟在战马、武器和作战方式上还是与纯粹的匈奴军鲜卑军不一样,落在经验丰富的人眼里总是有些破绽;加上刘备作战过于频繁,已经让鲜卑人意识到有人在捣乱,原本魁头已经做了一个张网捕鱼的计划。
没想到于夫罗突然杀出来,直接灭了一个四千多人的鲜卑部落,紧接着一个被于夫罗说服的匈奴小部落反水,再次杀死了一千多鲜卑人;鲜卑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他们不清楚是于夫罗参与了战斗,而是认为几支匈奴军对自己发动了进攻。
就在这诡异的时刻,左贤王去卑突然出手,带着五千骑兵直接袭击了自己弟弟潘六奚的营盘,杀死了潘六奚,将潘六奚部落的人口财产全部据为己有;另一个叛乱的匈奴部落休屠各迅速逃往雁门郡,把鲜卑人留在太原、上党等郡唱独角戏。
而潘六奚死讯的传来,让魁头最后一丝希冀落空了,魁头再也说服不了手下的鲜卑将领,只能同意清除隐患的建议,太原郡因此陷入了混战;随着汉军的推进,于夫罗、去卑打出了旗号,匈奴各部落唯恐朝廷秋后算账,先后宣布加入讨伐鲜卑军的战斗。
几路战报传到洛阳,何进看后有些迷惑有些不安,首先是对鲜卑人的判断,难道数万鲜卑铁骑就此丧失了战斗力,何进很是怀疑;其次,杨奉、于夫罗、去卑就算了,董卓与王匡如此卖力,是不是与刘辩在私底下有联系?
何进的沉凝良久,他不敢轻易下这个判断,他先把张津叫来;现在郑泰不在,何进只能选择张津。张津一直在注意荀彧的活动,以为何进是要问荀彧的事情;但见到何进后,张津才知道,何进想要了解的是并州那边的情况。
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张津想了想才小心地说:“逢纪已经去了并州,郑泰决定留在上党郡,继续担负起物资补给的任务,听说袁术派了几个袁家做生意的掌柜去了晋阳。”
何进的脸色丝毫没动,张津心里有些纳闷了,他不知道何进到底想要什么,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听说卢植、盖勋的人马损失严重,卢植已经下令原来护匈奴营的那些溃兵全部编入盖勋的新营中。”
“董卓在河东有什么动向?”何进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王匡为什么擅自出兵?”
张津额角冒汗,他明白何进要问什么了,无奈地说道:“董卓那边只是派徐荣、李傕前去,最关键是那个田丰,听逢纪说,就是田丰在穿针引线;王匡出兵给了邸报,卢植是他的老上司,又允诺了好处,王匡只能出兵。卢植兑现了承诺,一开始的俘虏都给了王匡。”
张津只能这么说,王匡送来的俘虏全部被何进、袁绍分了,当着何进的面是万万不能提的;何进微微颌首:“请…,何颙先生过来吧。”
何进本想说把韩卓和何颙找来,话到嘴边却又改为只找何颙了,韩卓对于阴谋那些东西不在行,别说到一半拂袖而去;何颙来的时候心平气和:“大将军,洛阳现在的局势比并州更加危险。”
何进奇怪的看着他,何颙不慌不忙的说:“对皇上您比我更了解,如果皇上控制并州,如果他能在并州、河东等地获取支持,那就形成了尾大不掉。好在并州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来得及。”
“那你的意思是?”何进皱眉问道,眼中的神色却十分耐人寻味。
“先把皇上请回来。”何颙刚开了个头,何进平静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过卢植没有?那个老狐狸能一眼看出我们的目的,我怕他还有后手啊。”
何进心中十分遗憾,何颙的主意其实并不高明,真要是刘辩那小子在并州开始布局,卢植、董卓等人怎么会看不出何颙的心思;何进并不知道,何颙要的是相反的结果,刘辩留在前线最好,万一被鲜卑人抓住那就更妙。
何颙走后,何进想想不放心,还是把张津、韩卓一起喊过来,韩卓的看法与何颙完全不一样;“大将军,卢植的眼光毒啊,硬是挑选刘备、夏侯惇为大将,这两个人果真不凡,刘备差点掀翻太原郡,夏侯惇在屯留硬是挡住了上万鲜卑骑兵,这可都是难得一遇的骁将。
至于董卓、王匡,大将军多虑了,董卓跟皇上,难道比您与皇上的关系还亲?至于王匡,谁不知道他是袁绍的人;皇上那么聪慧,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下官倒是认为,只是交易。”
“交易?”何进有些糊涂了,韩卓肯定地说:“比如给董卓一些好处,皇上有钱,卢植有官职,可以允诺的地方太多。大将军,不管怎么说,并州之战是我们的一个胜利,我们打退了鲜卑人的进攻,大将军府负责筹划支援,功不可没。”
“唉,不被骂就行。”何进叹口气,韩卓见何进的脸色不好,忍不住感到滑稽,作为执掌朝政的大将军,这时候该担心的不是这个,韩卓停顿了片刻说:“人在高位,谁不挨骂,我担心的是前线,万一皇上出事,会影响士气,现在可是连老百姓在晓得这一点;鲜卑人还有翻盘的机会,就是在上党郡决出胜负。”
这是何颙和韩卓唯一相同的看法,何进不得不重视:“可是皇上会回来吗?他现在的点子可正的很。”
“当然不会,不是皇上自以为是,而是听曹操给郑泰的信中说,那是诱敌之计,所以不能退却,眼下只能看鲜卑人做什么打算,我们只能希望中条山那边不会出事。”韩卓每句话都让何进感觉到煎熬,这事要是传出去,三公九卿和他这个大将军,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难怪郑泰没有和自己汇报。何进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个烂摊子。”
韩卓呵呵一笑劝道:“大将军,算了,皇上洪福齐天,你心里有数,忍忍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