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行宫里,刘辩在刘子惠的陪同下,还有郭嘉,在一间刘子惠专有的书房内;喝着味道浓厚的茶汤,刘子惠的眼神却飘忽的往刘辩的身上打量,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恭维的话:“皇上慧眼识人,沮授等人一定能扬我军威……”
“刘大人,你就别埋汰我了,我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现在沮授、麴义连战连捷,但还没有遇到扎手的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再说郭嘉也不是外人。”刘辩掩饰住心中的不安,露出一丝笑意;刘子惠讪笑了几声,抱歉地说道:“郭嘉,别见怪。”
郭嘉连忙欠身道:“刘大人的年纪足以当我的长辈,怎敢!”
“老头子就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显得老头子也年轻了许多。”刘子惠说得有些言不达意,转脸对刘辩诉起苦来:“皇上啊!你是不知道,我命苦啊!”
刘辩诧异地看了一眼刘子惠,哭笑不得地说:“刘大人,夸张了,这天下人不如你的太多,难道都生活在地狱里?”
“那个,我不是这意思,而是我没想到啊!这几十年的老朋友,田丰说翻脸就翻脸,让我这面子往哪儿搁?”刘子惠装模作样的低下头;刘辩却心知肚明,刘子惠是为了田丰来的。不过田丰的脾气那么倔,刘子惠的面子都不顶用,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刘大人,您老也别太担心。”郭嘉还是起了一个谋士的作用:“田丰也许有苦衷,过一阵子就好了。”
见刘辩不吱声,刘子惠也着急了,对刘辩说道:“皇上,你要是不帮我,我这个老头子只能辞官回家了。”
刘辩顿时一惊,劝道:“不至于吧,就算田丰不来,那也没什么,刘大人你别往心里去,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真名士自风流,你放心,我不会怪田丰的。”
“是真名士自风流……”刘子惠吃惊的张了张嘴,显然,他没想到刘辩是这么一个随意地性格;刘子惠也是机灵,随口改道:“田丰为人正派,做事铁面无私……”
“好了,您也别给他戴高帽子,田丰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能力我都清楚;但是上杆子的买卖不是买卖,我想要知道你一定要我用田丰是为什么?”刘辩举手投降道,刘子惠的话传出去也是一种伤害,不用正派人当官,自己岂不是一个昏君。
刘子惠一下子来了精神,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比划着说:“皇上你看,现在邺城的形势确实不错,甚至冀州并州都欣欣向荣,可是你是皇上,你要安排你的人去每一个州每一个郡,缺人啊,田丰就是一具千里马的骨头,可遇不可求啊?”
刘辩暗暗吃惊,刘子惠竟然一眼能够看出邺城的缺陷和自己将来发展的短板,这些老狐狸没一个是吃素的;郭嘉搓着双手,赫然插话道:“主要是田丰,他要是觉得我们的理想与他不同,估计怎么求都是不行的,刘大人,你和田丰是朋友,他的想法是什么?权力,抱负,赏识,还是百姓?”
刘辩愕然,郭嘉说的话几乎就是把田丰琢磨透了,刘子惠要是真能说出来,那也好对症下药。
刘子惠一副遇人不淑的样子,随即呵呵笑出声来,对刘辩道:“郭嘉快成精了。我这位老友看重的就是面子,自己的面子,百姓的面子,就是没有上位者的面子。”
刘辩点点头,刘子惠没说错,田丰要不是这样,在历史上也不会和赏识他的袁绍冲突,最后被袁绍赐死。刘辩很干脆地问:“我不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田丰有什么条件?”
刘子惠讪笑道:“田丰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甄逸,甄逸曾经做过一任县令,但现在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和荀表差不多;田丰希望皇上见见甄逸,认为甄逸可以给皇上不少帮助。”
大汉还有纯粹的商人?甄逸,中山无极人,家中世袭二千石俸禄的官职,甄逸本人曾经官至上蔡令,妥妥的士族豪门;经过不到二十年的积累,现在是冀州最大的商人,生意遍及每一个行业。这样的人要是纯粹,刘辩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商人是不纯粹的。
郭嘉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刘大人,甄逸见皇上,是要献金、买官、还是生意?”
刘子惠做事老练,自然不会连这样的事情都不预先问一声;刘子惠答道:“甄逸想跟在皇上后面,在冀州办一个冀州商号。”
刘辩微微一笑:“我现在正缺钱,你告诉田丰,我同意见他和甄逸了,不过要甄逸先弄一批粮食给我。”
刘子惠笑道:“这是应该的,臣一定把话带到,一万人一年的军粮。”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看来甄逸先说了价格,那就好办了;荀彧满面春风走进来,扬着手中的卷宗说:“公孙瓒已经把黄巾军赶回青州,杀敌五万人,俘虏七万。”
“太好了,让黄龙士辛苦一趟,去帮着公孙瓒说服这七万人投降。”刘辩兴奋地站了起来:“要是公孙瓒不要这些俘虏,全部弄来邺城,缴获的物资,就全部给公孙瓒算了。”
荀彧笑着说:“公孙瓒只要俘虏中的一万壮劳力和五千名女人,剩下的人都不要;他现在急着杀回幽州,问的就是这个事。皇上,马大人的意思就是,按照我们上次说好的,让公孙瓒兼幽州刺史,沮授为奋威将军,麴义兼涿郡太守。”
郭嘉插话说:“传檄幽州,从幽州牧刘虞开始,只要认罪献城,一概赦免。”
刘辩一拍手说:“好就这么办,再派人去辽东辽西宣读圣旨,朕正式册封丘力居、苏仆延为单于,等平定幽州以后再商议细节。”
刘辩留了活口,为日后跟这两个单于摊牌做准备;但是刘辩和荀彧等人都知道,丘力居、苏仆延不会在意这个活口,乌桓族还是相信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算数。现在丘力居、苏仆延只会借助刘辩的册封在辽东辽西疯狂地抢地盘,而刘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刘虞在幽州分心。
前线接连不断的捷报,让邺城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难楼、乌延逃回幽州,青州黄巾军也不得不放弃攻打渤海的计划,转向东郡;谁都明白,随着公孙瓒回师北上,刘辩讨伐幽州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刘辩的檄文,只不过是大战前兆。
刘虞没有理睬刘辩,公开宣布归附洛阳,幽州从事程绪劝阻,被刘虞直接下令推出去斩首,顿时让幽州上上下下的人不敢多言。整个幽州迅速进入了战争准备的阶段,刘虞根据户籍,下令在幽州调集乌桓、鲜卑、郡兵十万人,准备与刘辩军决战。
只能说刘辩的皇帝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就在涿郡西面,两军不断接近的时候,护乌桓校尉邢举率军临阵倒戈,导致聚集在西线的一万多乌桓军进退失措,轻而易举地被麴义、沮授击败。跟随邢举倒戈的有四千汉军,这一战斩杀、俘虏乌桓军三千人。
张燕同时杀出黑山,和麴义从西面、南面两个放向攻入涿郡,刘虞急忙命从事鲜于辅赶赴前线,鲜于辅在难楼的援军和弥加、素利的六千鲜卑骑兵到达后稳住阵脚,加上刘虞又调来两万人马,继续在涿郡与麴义、张燕对峙。
可是刘虞没想到公孙瓒胆大妄为,公孙瓒让田楷、公孙越带着大军在后面缓缓推进,自己和严纲、邹丹带着一万骑兵直接绕开城池走原野,穿过广阳郡进入右北平,加上刘虞手下的从事公孙纪做内应,公孙瓒在夜里杀入蓟县,满城放火,一举击败刘虞军,斩杀俘虏刘虞部下三万人,生擒刘虞本人。
腹背受敌之下,得知刘虞被擒,涿郡的幽州军大乱,下面的将士变得毫无斗志,每天都有人逃跑;楼难也率领乌桓骑兵退回上谷,鲜于辅、弥加、素利在鲜卑骑兵的掩护下逃走,剩下的五千多郡兵全部投降了麴义。
鲜于辅有鲜卑骑兵同行,原本准备去广阳、渔阳收拢刘虞旧部,继续与公孙瓒打下去,没想到刘辩封丘力居、苏仆延为单于,两人出兵攻打渔阳,让鲜于辅只能放弃原先计划逃去上谷郡。
刘辩接到捷报,让公孙瓒把刘虞押到邺城,命公孙瓒管理上谷郡、广阳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郡、玄菟郡、辽东属国、乐浪郡和冀州的渤海郡,稳定幽州局势。另外命张燕为代郡太守、麴义为涿郡太守、乌延为单于,分为三路继续攻打代郡、上谷郡,沮授、邢举两军被刘辩调回邺城。
前去宣读命令的简雍被刘辩留在了涿郡担任涿县令,简雍也和麴义说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照顾卢植和刘备的家人族人,没有其他的意思。麴义也晓得自己挂一个涿郡太守只是为了攻打楼难那些人,卢植又其实他麴义能得罪的,当即表示没有关系。
简雍和张飞算是衣锦还乡了,两人在涿县一露头,原先与刘备、苏双有联系的乌桓小部落都纷纷派人来接上关系,这些部落已经散居在涿郡,和四大部落已经没有一丝关系,简雍招募了三百多骑兵,让张飞一起带回邺城。
幽州的消息传到河内郡,郑泰、王匡和鲍信是喜出望外,刘虞号称十万雄兵,也就十几天的时间就灰飞烟灭,足见刘辩这边的运气是挡也挡不住;袁绍暗叫好险,要不是许攸、高干等人劝阻,自己差一点就是火中取栗。只是对于袁绍来说,忧虑远大于喜悦,他的忧虑来自洛阳,来自正在奔向洛阳路上的袁术。
大汉的大家族,尤其是家大业大的豪门,其实都希望下一代能守住家业,很多豪门选择了资质中上等子弟,甚至是平庸嫡子继承家业;那些出类拔萃的弟子,不管是嫡子庶子,更多的是抛到外面,迎着暴风雨成长。
只是在动荡的时代,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而在风雨中,依旧能看到家族的影响力,这也是袁绍现在更加痛恨袁术的一个原因;赵升那个笨蛋,刺杀这么一个纨绔子,竟然损失了潜伏在袁术身边的十多名暗桩和三十多名武林好手,赵升自己也仅以身免,负伤逃出追捕圈,六国,就是一个狗屁。
赵升刺杀袁术失败,激怒了那个原本准备混混日子的家伙;袁术一怒之下,让在颍川的颍川太守崔烈父子带兵北上,与自己、豫州刺史孔伷一起增援洛阳城下的孙坚孤军。
随着刘辩在幽州的成功,皇甫嵩在关中按兵不动,张温、盖勋的大军杀入河东,董卓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坚守洛阳的可能,袁术此刻全线压上,很有可能率先杀进洛阳。
如果袁术死了,袁绍很有把握拿到袁术的大部分政治遗产,而现在,袁绍只能在进洛阳,还是另寻一块地盘之间选择。眺望着远处的黄河,满眼是春天的景色,袁绍竟然有了一点秋天才有的伤感味道。
许攸走到袁绍身边,和袁绍一样看着远处的风景,仿佛心不在焉地说道:“如果你不满意做一个卫将军,屈居在袁术之下,还有一条路,我们吞并刘岱的人马,杀回东郡、陈留,占据兖州,图谋徐州、扬州,在东南拥兵自重。刘辩的当务之急是灭了刘协、董卓,绝不会公开责怪你,最起码你有几年的时间。”
袁绍没有扭头,同样像是自说自话:“需要一个能让刘辩下台阶的理由。”
“黄巾军。”许攸果断地说:“青州黄巾军渡河失败,和我们一样只能选择山东、河南,最有可能进攻兖州,刘辩一直让曹操守在东郡北面,就是有这个担心。说实在的,刘辩那边的目光,远大到让人发指的地步。”
许攸当然清楚,袁绍走出那一步与反叛没有分别,要是刘辩还有想对付洛阳这样留有一手,袁绍去东郡就等于掉进坑里,许攸不能让袁绍责怪自己,特地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到位,让袁绍自己去选择。
一直到两人分开,袁绍都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袁绍一回到帐内,就把袁谭和高干找来,一个是自己的长子,一个是自己的外甥,袁绍想听听家人的意见。高干沉默半天说:“许攸的计策是一条绝路,成功得可能不超过三成,但如果舅舅不愿意屈居人下,这也是唯一的一条出路,就赌刘辩与董卓三五年分不出胜负。”
如果袁术真做了骠骑大将军,袁绍前面就有了袁术、何苗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问题是刘辩并不是依靠袁术两人才有今天的局面,张温、卢植那些老将不说,甚至盖勋、公孙瓒都有可能排在袁绍前面,这让袁绍如何自处。
袁谭看了看表哥高干问:“如果让曹操、逢纪他们作为我们的内应呢?”
高干笑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些人当初跟随舅舅,明显是希望靠袁家的力量做官,干一番事业;现在刘辩那边赢面很大,袁家的资源差不多在袁术、袁闳手中,他们怎么会在这时候投奔过来?”
高干的话刺激到了袁绍的心弦,往事历历在目,让袁绍瞬间做了决定:“把许攸找来,我们去东郡。”
许攸给袁绍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出其不意,现在需要装模作样地去攻打洛阳,袁绍也应该去见刘辩表表忠心;而在水到渠成的那一刻,突然兵发东郡,至于理由,有袁术在洛阳,两人糟糕的关系世人皆知,袁绍不愁找不到理由。袁绍立即下令攻打洛阳,派遣鲍信、颜良过河做出进攻势态。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董卓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董卓向李儒问计,李儒当然明白,现在洛阳的军队已经是没什么信心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卓要是弄不好都能把汉献帝刘协送给刘辩求和,这是李儒不能接受的。
李儒决定劝说董卓迁都长安,小心翼翼地说:“史书记载,武帝刘彻曾经与群臣饮宴说汉有六七之厄,天运就要重新来过,六七四十二,正好到了刘协这里,岳父无需担忧。”
董卓惊讶得长大了嘴:“武帝,武帝真说过这样的亡国之言?你不会糊弄我读书不多吧?”
也不怪董卓怀疑,当皇帝的哪一个不说自己应天受命,希望自己的朝代万世不绝?汉武帝这样说,不是酒喝多了,就是疯了;李儒微微一笑道:“这才是武帝了不起的地方,他还说,自古以来没有哪一姓是能够长久称王的,一旦真的大汉灭亡,取代者就算不是我刘家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李儒的话说到了董卓的心病,董卓顿时坐直了身体问:“武帝还说了什么?”
“代汉者,当涂高也。”
“什么意思?”
“能取代汉室的,一定是个高大尚的人物,比如岳父你。”
李儒的话让董卓兴奋异常:“你真的是这么看的?”
“当然。”李儒说谎从来不需要打草稿:“只是现在刘辩风头太劲,我们要保住实力,才能等到那一刻;洛阳不易久留,关中才是岳父你的基业,可以先以刘协的名义迁都长安。”
“好,好,好。”董卓搓着一手大手对李儒说:“去把何颙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