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够,谁都晓得杨亮将来一定是能进九卿的人物,杨奇的弟子上千,突然这么重视栗攀,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唐一凡担忧道,潜台词根本就不用猜,栗攀的分量不够;史阿不屑地说道:“栗攀应该去见一次皇上,而不是杨奇,对外就说栗攀是皇上早就选好的人。”
有的时候简单的人,想出来的点子就是比郭嘉高明,刘辩的那份无中生有的名单已经成为天下人议论的话题,多一个栗攀确实没什么。郭嘉点头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说法,栗攀,想想看,你们栗家有什么独门秘籍,不要什么治国平天下的,什么偏门的都行;或者,你能向皇上推荐一个什么人。”
栗攀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人,就在邺城的城外山里,是个卖柴的,叫高览,力大无穷,武功不错;这个人现在还是砍柴为生,我回来的几个月时常接济他一点,晓得他也是一心想出人头地。”
郭嘉拍板道:“就是他了,你马上去把这家伙接来;我这就去见皇上,做个铺垫。”
刘辩一听是高览,心存怀疑地问:“河北一直在招兵,高览既然想出人头地,为什么不从军;让赵云去,问清楚高览的来历和蛰伏的原因。只要这个人没问题,可以调到沮授的军中担任一个门下督、校尉什么的。”
郭嘉嬉笑着问:“皇上确实是晓得高览的,只是对他现在这样的身份表示诧异,是不是?”
“六国的人无孔不入,我们不能给他们机会。”刘辩嘱咐道:“我是有心担心,我们这段时间太顺了,只是这种担心,却不能解决我们面临的问题,毕竟良禽择木而栖,我还不是梧桐树。”
表面上看,刘辩似乎并没有回答郭嘉的问题,但实际上已经是默认了;只不过刘辩很清晰,承认对手的强大,也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的招揽那些人才;郭嘉不满地说:“皇上,慎言,我,就是一只凤凰,郑玄,荀彧,沮授,曹操,都是凤凰。”
刘辩哈哈大笑起来:“是,是,郭大人,是朕失言了,给你赔罪。”
郭嘉等刘辩笑得差不多,低声问道:“郑泰的公文皇上看到了?”
刘辩点头:“我看见了,很欣慰,董卓终究是心存畏惧的。”
“只是郑泰这么回来,河内郡那边无人能制衡袁绍……”郭嘉说出心中的担心;刘辩不以为然说:“于毒的大军已经下山,董卓正要撤退,这一切会让袁绍下定决心,只要曹操不被袁绍吞掉,郑泰的几千人就当做是钓鱼的诱饵吧,总比郑泰被袁绍裹挟去要好。我会给袁术下旨,打进洛阳后,袁闳、何九韬、赵温六都在不赦之列,死罪;其余百官,降者免罪。”
郭嘉顿时不解道:“皇上的真正用意是?”
“这三个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不会真心投降我们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再次翻脸;我也是为了让袁术放开手脚,彻底掌握袁家,算是给他的一个答谢。”
刘辩说着站了起来,背影虽然不伟岸,声音也不是慷慨激昂,但是依旧让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郭嘉不轻易佩服人,但这一刻,他忽然被刘辩给感动了,拱手道:“臣出身乡野,但也为皇上的气概所折服。眼下中原动荡,正需要皇上振臂一呼……臣愿意为皇上肝脑涂地。”
郭嘉还能拍出如此嘹亮的马屁,让赵云和史阿哭笑不得;刘辩心虚得都不敢转脸去看郭嘉,唯恐看到这小子一脸的奸笑,让自己的好心情付之东流。王越调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郭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感觉你绝对是个人才,不像荀彧那样不懂人情世故。”
聪明人不是不懂人情事故,而是知道,有的时候就是要冒失一点,才能捕捉到大人物的心态;李儒面对着董卓,心中就是有这样的得意,终于知道董卓眼下在意的是什么,竟然是想铸钱。
李儒是知道董卓的胆子不小,但他绝对想不到,董卓竟然敢在危机四伏的当中想着去铸钱;当然,占据洛阳已经说明董卓是个有本事的人,胆子大一点也正常。可是铸钱,已经不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了,这是一个给董卓自己招惹麻烦,甚至是祸事的想法。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河东军、并州军,现在个个抢得手软,早就没有在洛阳死战的想法,从上到下都想着脱离战事,去关中或者老家过花天酒地的日子;大司马刘弘和汉献帝刘协已经不止一次和董卓商议,要是迁都就赶紧走吧,别作孽了。
李儒望向董卓面前的案几,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信封,一个只有士族的人才用的信封,如雪的白纸,字迹俊逸洒脱;这样的信封在李儒的印象中,也只有刘弘和死去的袁隗在用。
“李儒,我正好有事要叮嘱你。”董卓望着发愣的李儒说:“我们到动身的时候了,明天就开始迁都,董璜负责把皇宫前的铜人和少府等府库里的铜钱、铜锭运去长安,为将来做准备。你我都知道,下面的那些兔崽子是什么样子,抢去的东西连我都拿不回来。
长安不能再抢了,只有铸钱来维持后面的开销,听说长安那边的铜器更多;你要在洛阳多呆一阵子,一来盯着朱儁,这个老家伙滑不留手的;二来,你要协调在潼关外的各路大军。”
董卓也知道再在洛阳赖着不走,确实不太地道,想来去长安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妥,看在刘协的面子上,皇甫嵩多少要帮衬自己一下,有人要对付他,也很难够到他的身上。这次跟着他一起去长安的,还有十万大军,不用担心关中的宵小找麻烦。
董卓的想法,足以表现他对李儒的重视,可是李儒听了有些坐立不定,他可是清楚董卓计划的,李傕、郭汜留在关外,这两头货是自己能协调得动的吗?还有那封信,李儒不由自主地再次看看雪白的信封。
董卓察觉李儒看到了那封信,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脸上陡然间出现了一摸苦笑:“李儒,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没有儿子,就当你和牛辅是我亲儿子一样。”
“岳父,小婿明白。”李儒躬身,恭谨地回答,心中却在骂个不停,即便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是能让董卓情绪如此变化,还不说明问题。董卓随即点头道:“没错,我是有事瞒着你,你不知道啊,那是我的心病。”
董卓没有说信里的内容,还是拿起信,在蜡烛的火光中点燃,直到整封信化为灰烬,显得小心至极;李儒也不追问,静静地看着信在空气中消失,他深知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董卓看着灰烬落地,有些惆怅地说:“那些士族厉害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不想你们牵扯进来。”
士族?现在,董卓和士族之间的关系非常奥妙,或许那天就会突然翻脸;处于一个幕僚和半个儿子的双重身份,于公于私,李儒也不能把自己当外人。李儒小心翼翼的说道:“岳父,您这次去长安,我担心在洛阳,我应付不过来。”
董卓一摆手道:“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需要你……李儒,总之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洛阳将上演一场难得的闹剧,我看完了这场闹剧之后,就要走了;你也无需死守洛阳,你等吕布挖了汉灵帝的坟墓,和吕布一起走。”
李儒吓得毛孔悚然,差点惊叫出来,挖了汉灵帝的坟墓,这是谁给董卓出的主意?董卓和自己都在维护的汉献帝刘协可是汉灵帝的亲生儿子,这样一来,刘协在宗室眼里那是罄竹难书,直接给在邺城的刘辩送上一个伐罪的理由。
李儒离开司空府时,还是一脑门子的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董卓如此疯狂?韩融两人在袁绍那边没有回来,李肃去邺城没有回音,想来想去不得其法的李儒,只能找了个理由去见刘弘,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果然,刘弘给了李儒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刘弘有点悲情,望着窗外的月色说:“六国变成了六国盟,你岳父等于有了另外一个可以依靠的皇帝;据说,董卓把唐姬送去河内郡就是一个交换,就在这两天,朝廷会有大的变动,荀爽出任司空,杨彪出任司徒,你猜猜董卓会是什么官职?”
刘弘只是表现出一个意思,李儒便捕捉到了,大怒道:“是丞相?”
李儒的大怒不仅仅是对董卓,也是对刘弘;李儒不相信刘弘是自己来到大司马府之前才接到这样的消息,兴许这几天的时间双方都在博弈,包括刘弘没有告诉自己的那些幕后消息。
李儒把自己心中的愤怒全部发泄了出来:“刘弘,别忘了我们支持献帝的同伴,遇到这样大的事,你不与我通气,想干什么,坐看献帝最后被赶下来,然后被刘辩绞死?”
刘弘自知理亏,苦涩地说道:“我以为你消息灵通全部知道,李儒,换了你在我的位置,你会无条件相信董卓的女婿吗?董卓要求的不是丞相,而是相国。况且,荀爽和杨彪做了这样的举动,足以说明董卓不需要我了,我连能不能活着到长安都不知道。”
汉承秦制,开国的时候依然设置相国、丞相,丞相是相国的副手,丞相可以有两个或者三个,相国一个时期只有一个;大汉几百年,担任过相国的人不到两只手的数字,第一个相国是韩信,随后是曹参、傅宽、萧何、樊哙、周勃、吕产。
吕雉的侄子吕产之后,大汉几百年没有人担任相国职务,即便是在士大夫的玩笑中,相国也成了萧何、曹参的代名词,现在董卓要做相国,其心可知。只是刘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荀爽和杨彪的支持,让董卓有了更多的选择,汉献帝刘协和刘弘的重要性直线下降。
李儒沉默片刻,发狠说:“我们决不能让董卓得逞,让胡毋班在长安准备动手。”
“迟了。”刘弘心痛地说道:“皇甫嵩已经进入长安,自领京兆尹,宣布要迎接献帝,推荐胡毋班出任九卿中的执金吾。”
李儒的脸色一阵哆嗦:“刘弘,要是这样,刘辩也太可怕了。皇甫嵩是本朝第一名将,和刘辩也有生意上的来往,但是刘辩不管如何,都没有去联络皇甫嵩;现在看,是刘辩早就晓得皇甫嵩会做什么。一个刘辩,一个六国盟,刘弘,我们太难了。”
刘弘反而露出一个笑容:“李儒,我已经尽力了,大不了一死,你不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帮我一个忙,必要的时候,你投靠刘辩,投靠六国盟,想办法让献帝活下来。只要献帝活着,你们也不要想什么卷土重来,你安心在仕途发展,就让往事是一场梦。”
刘弘的笑容充满凄凉,但是让李儒肃然起敬,这就是名士的人生态度,拿得起放得下,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李儒长出一口气说:“没想到你如此悲观,我答应你没问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弘认真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班鱼传就是六国盟的人,六国盟原本分齐楚韩赵魏燕,现在是六个堂,其实一听就知道换汤不换药,六个堂分别叫信陵堂,平原堂、春申堂,稷下堂,易水堂,禹王堂。”
李儒听了只能同意刘弘的看法,前面三个堂名取自战国四公子中魏赵楚三位公子的名号,稷下宫是齐国的学宫,易水寒是燕国荆轲刺秦始皇的出发地,战国时韩国都城阳翟相传是大禹立国的地方。李儒叹了口气说:“连禹王堂都叫出来了,这位盟主看样子志在天下,他是谁?”
刘弘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不想让献帝再撑下去的原因,连班鱼传身为禹王堂的三大客卿之一,连盟主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想这个人的神秘;这位盟主比刘辩更加可怕,最起码刘辩赢了,为了面子,兴许还会留献帝一条命。”
李儒苦笑道:“现在我明白了,董卓现在与六国盟勾搭上了,所以不仅要铸钱,还让吕布去挖灵帝的皇陵。”
“你说什么?”刘弘终于失态了:“这帮畜生,他们是想要献帝的命啊,不行,我要去和班鱼传谈判,不管什么代价,也要阻止这件事。”
“你阻止得了吗?”李儒彻底恢复了神智:“他们就是要献帝和董卓明白,要是打不过刘辩,两个人只有死。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让董卓一步步表演下去,才能获得最好的结果。”
刘弘死死地盯着李儒,目光宛如毒蛇:“你还不死心?”
李儒抱歉地点点头:“你就让试一次,最后一次,或许,上天垂怜献帝。”
刘弘盯了李儒很久,又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死心,出了事我来承担,你负责救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找白马寺的严佛调帮忙。”
白马寺的名僧,这或许是刘弘最后的底牌,李儒郑重道:“多谢。”
天黑了,又亮了,启明星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洛阳的城门大开了;很多人像以往一样起来,推开房门或者院子门的时候,都意外地发现,迎接自己的不仅是新鲜空气,还有门外的西凉军。一个个杀气腾腾,手里挥舞着兵器,只给老百姓说几句话的时间做准备,否则就强行赶人出家门,开始抢劫。
华歆好歹住在铜驼街后面的小巷子里,兴许是上面打过招呼,西凉兵的耐心要好很多,还让衙役上门通知;华歆只看了几眼那些士兵便心如明镜,该死的董卓让羌人士兵来赶人,就是担心河东、并州的军卒下不了狠手,羌人听不懂百姓的话,只会按照上司的命令行事。
华歆慌乱之中,想要赶紧逃离这个该死的城市,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只是将钱袋揣在怀里,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就从木楼的后面跳下去,躲进巷子里的建筑空隙中。
下面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声和狞笑声,整个强行赶人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剩下就是那忙忙碌碌的翻箱倒柜声;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听见战马远去的声音。华歆朝四周瞄了瞄,还好,这一队西凉军没有防火烧房子;华歆小心地吃了两个冰冷的胡饼,稍微的清醒了一些,并没有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反而憋回了自己原先的住所。
华歆没留下金银,布匹、衣服、被褥全部被抢走了,唯有竹简和书籍扔掉满屋子都是;华歆拖着酸痛难忍的双腿,在屋角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坐下,还特地拉过一个翻倒的柜子摆在前面,防止某个不开眼的西凉兵回来看见自己。
华歆就这样坐到天黑,好在发现水缸没破,靠着水缸里的水和胡饼,华歆支持了两天,忽然看见外面火光冲天,随即就听到呐喊声;华歆靠在窗口一看,穿着荆州军盔甲的一队步军出现在了街角处,孙坚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