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
廖井翃盯着郭嘉,那种恶狠狠的目光让人瘆得慌;郭嘉此刻真的怕廖井翃闹出什么嚼舌自杀的事来,讪讪一笑说:“要是你不愿意回答,就当我没问过;来人,先把廖井翃押下去,给他用药,吃点好的。”
郭嘉立即安排人去上谷酒肆,掌柜竟然一把火烧了酒肆自杀了,李混到达的时候,大火正在熊熊燃烧,官兵和街坊邻居在救火,酒肆的两个伙计和两名胡女已经被先到一步的衙役扣押了,厨子和另一名伙计已经葬身火海。
李混围着大火转了一圈,晓得只能等火灭了才能查看是不是有什么收获,让手下人把伙计胡女押送回青铜司,自己留下来查看现场;得知消息的郭嘉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次遇到硬茬子了,对方采取的是杀人灭口的方式,但愿活着的四个人有自己想要的线索。
唐一凡同样被对方的果断震惊了,晓得消息没有选择逃跑,自然是清楚相对于死,接受严刑拷打才是更难受的结局;这些人,才是六国盟的死士,真正的精英。唐一凡干笑了一下,勉强劝道:“大人不必在意,既然对方留下四个活口,绝不是仁慈的缘故,或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郭嘉摆手打断了唐一凡的话:“一凡,我现在的心思有些乱,这四个人就交给你了。”
唐一凡一时没弄明白郭嘉的意思,尴尬地陪笑道:“大人稍安勿躁,既然廖井翃是来酒肆送情报,那么取走情报的人,不是酒肆的客人,就是经常来酒肆的供应商,或许就是这四个人之一。”
郭嘉一愣,疑惑的问道:“你把街坊邻居排除了?”
“是的,这座酒肆的档次不错,一般的街坊邻居应该不会与老板走得太近。”
“左邻右舍可能有问题。”郭嘉思忖片刻,说道:“把那四个人隔开,让他们每个人都画出酒肆的结构图,然后按照你的思路问下去,把周围的街坊也包括进去。”
唐一凡想了一下,明白了郭嘉的意思,那些木房子本身有可能存在问题,那就牵扯到左右邻居;唐一凡说道:“也好,我先去探探路,然后派人告诉李混,把两边的邻居也全部带回来。”
唐一凡一口气安排了四个审讯室,同时开始审问,自己则是一个个审讯室看过去,仔细观察被审问者的表情;四个人都显得很平凡,大刑没用就开始有问必答,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审讯人员问的每一个问题。四张酒肆的结构图都差不多,经过询问唐一凡发现,酒肆老板的账房是一个禁地,只有老板住在里面,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去。
唐一凡先带过来一名叫于五的伙计,冷冷地问道:“你们老板的账房,你进去过吗?”
于五嗫嚅着说:“老板的细软和酒肆的账簿都在里面,我们哪进得去,平时伸个头都会被老板训斥,就算老板不在,也是厨子才有资格进去……那两个胡女和老板都有一腿,她们都进去过。”
唐一凡点点头:“说说今天发生的情况,火是怎么起来的?”
伙计于五胆战心惊地看了唐一凡一眼说:“早上,我们正在打扫店面准备开门,掌柜的在门口站了一会,便回到屋中,随后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厨子的惨叫声;我们正准备过去看看,掌柜的已经拿着一把带血的腰刀出来,我们吓得逃到店外面,随即就看到里面火起,巡逻的官兵赶到,掌柜直接挡在门口,苦斗了一会,便回头跳进了火海自杀。”
四个人在这点上的口供差不多,唐一凡问道:“早上你们掌柜站在门口的时候,有谁路过门外?”
于五颤抖着说:“没在意。”
唐一凡察觉了于五的胆怯,冷冷地说:“看样子,你是想尝试一下那些刑具,也好,你们把于五带过去,先找五样刑具给于五松松筋骨,烙铁别烫的太狠,也别把脚筋挑断了。”
“不,大人。”于五哪见过这样的架势,一头撞在唐一凡面前:“大人,我说,我说,当时我瞅着掌柜的方向,门外是隔壁的邓大嫂,她们家是卖咸菜的,我们店里的咸菜和小菜,基本上就是邓大嫂提供。”
唐一凡问清楚邓大嫂住在左边,又去询问了另一个伙计阚老六和两个胡女春来、小舞;邓大嫂的情况没什么出入,春来和小舞都进过那间账房,账房与邓大嫂家是隔壁,一排柜子放在那堵墙前面。
唐一凡立即带人来到上谷酒肆的现场,大火已经被扑灭,邓大嫂家也烧掉了一半;唐一凡和李混聊了聊情况,让李混继续查看酒肆这边的现场,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在衙役的陪同下从烧掉的残垣一侧走进邓大嫂的家。
邓大嫂三十多岁,有几分姿色,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唐一凡带着同情的表情问:“损失大吗?”
邓大嫂面无表情地说:“小本生意,无所谓损失,只是这座院子毁了;我一个女人家,还能怎么样。”
院子里摆着十几个腌菜的缸,腌菜的异味和残留在空气中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唐一凡毫不为意,点头说:“人没事就好,你们等会通知里正,让他带人把院子修修。”
邓大嫂斜睨了唐一凡一眼:“大人,谢谢了。”
唐一凡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腌菜缸,一名衙役讨好地笑着说:“大人,邓大嫂的腌菜远近闻名,秘书监、长水营、邺城县衙……好几个地方,都是长年累月采购邓大嫂的腌菜。”
衙役是个地头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唐一凡忽然间看到了一扇打开的门,不禁笑起来;唐一凡笑的很舒畅,且带着点调侃:“邓大嫂,这么能干……看来是我们疏忽了,来人,请邓大嫂到青铜司走一趟。”
邓大嫂右手滑过一把匕首,想立即了结自己的性命,只是唐一凡始终盯着这个女人,突然出手打落了匕首,将邓大嫂活擒;衙役看得满头冒汗,他再愚钝也明白出了什么事,唐一凡的随从上前把邓大嫂捆了起来,用麻布堵住了邓大嫂的嘴。
唐一凡立即让人开始在这边搜查,从邓大嫂卧室里的笔墨纸砚看,邓大嫂是识字的,一手字写得还不错。唐一凡暗叫侥幸,要不是郭嘉的担忧,差点放过了这条线索。最后在邓大嫂的腌菜缸里发现了用油布包住的竹筒,竹筒里面藏着情报,腌菜缸下的一块青石板下面,搜出一枚带着大篆齐字的铜腰牌和一只装满黄金珠宝的小箱子。
唐一凡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张既、朱顺水、廖井翃、燕十八的身份都远高于邓大嫂,但都没搜出这样的腰牌;这枚腰牌,十有八九就是原先代表齐国的腰牌,邓大嫂应该是六国盟的老人,一条出人意料的大鱼。
接到邓大嫂落网的消息,刘辩亲自来到青铜司,命令唐一凡马上开始审讯。郭嘉终于出了憋闷在胸口的一口怨气,让人把张既四个人全部带到不同的审讯室,准备随时开始审问;看看天色晚了,郭嘉陪刘辩、赵云用着晚餐,赵商从外面走了进来:“皇上,您来了。”
赵商可是在负责全面的抓捕行动,郭嘉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怎么了?”
“我们在抓捕过程中有三个自杀的,在他们家中都发现了证据,但不是与刘协那边联系,而是与凉州的一个杨若木在联系;那是江湖上的一个游侠,年纪不大,应该是信使。”赵商有点无奈地说:“死士加游侠,这和赵升、袁闳的那个组合很相近。”
郭嘉安慰道:“不可能个个都是死士,不是还有其他活口吗?这么说吧,我们扩大战果的希望在邓大嫂身上,你只管抓捕就行,不计死活。”
刘辩借机问了一句:“邓大嫂拿得下来吗?”
郭嘉苦笑道:“皇上,恐怕不容易,你还没来我们就开始审问了,到刚才为止,邓大嫂一个字的口供都没有。”
刘辩点点头说道:“那就先吃饭。”
赵商摆摆手说:“我就不浪费时间,赶紧回去看看那边的状况。”
赵商走后,刘辩静下心来吃饭,刘辩似乎为了多给唐一凡一点时间,吃得很慢,速度足足是平时的两三倍;郭嘉看刘辩放下饭碗,才活动了几下脖颈道:“皇上,要不然我去和邓大嫂聊聊。”
刘辩又喝了半碗茶说:“我和你一起去,就当见识见识。”
两人走进审讯室,邓大嫂已经浑身布满了鞭痕,腿似乎也断了一只;刘辩不禁有些佩服,邓大嫂能在这样的状况下坚持,足以傲视大部分的囚徒。刘辩笑了一下:“给她喝点水,在下刘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邓大嫂浑身一震,打量着刘辩,喝干了一碗凉水,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你是一个不错的人,纵横天下依旧心怀慈悲,对老百姓不薄;你还是叫我邓大嫂吧,至于聊天,以后有机会再说……不对,没机会了,以皇上你和郭嘉的心机,没人能把我从青铜司救出去。”
刘辩也是一笑:“你多心了,邓大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后面就不审问你了。既然你还叫我皇上,那么为什么还要帮助皇甫嵩他们?”
邓大嫂淡然一笑:“我帮助的人不是皇甫嵩,看在皇上你让几十万百姓活下来的份上,我回答这个问题,制衡。”
熟悉历史的刘辩立即明白了:“是某个人想和我共天下,还是一群人想和我共天下?其实我愿意有人和我分担责任,优胜劣汰,无可厚非,我很希望和他们当面聊聊。”
刘辩的气场如此强大,邓大嫂怕被刘辩绕进去,微微叹了口气:“我就要死了,不过我想说,皇上,您是值得尊重的对手,可惜生不逢时。你们动手吧。”
刘辩笑道:“是因为你们六国盟已经不想与汉室分享天下,开始有了选择对象?”
邓大嫂惊得一时睁大了眼睛,随即发现自己失态,干脆阖上双目,再无一言。邓大嫂的表情已经说明刘辩猜对了,刘辩笑着摇摇头,走出审讯室,郭嘉跟了出来,回到办事房说:“皇上,臣无能……”
“不能怪你。朕说话算数,邓大嫂不用审了,但是可以把这个问题问问张既他们四个。”刘辩没有发怒,郭嘉想了想说道:“皇上,臣有个想法,我们可以说邓大嫂招了,最关键的要找一个差不多的人。”
刘辩很想说出司马懿的名字试试,思索半天还是决定不要冤枉好人,斟酌着说:“郭嘉,你的思维……有的时候和常人不一样,无需多虑,说出你的看法。”
“就说他们是打算辅佐皇甫嵩称帝,取代汉室。”
跟着出来的赵云和唐一凡一震,两人在心中确认,郭嘉足够歹毒;这是一条绝户计,只要天下传遍这个说法,就是众口铄金,刘协那边也会因此产生隔阂。郭嘉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们无需去证明什么,可以以此直接抄了皇甫家……邓大嫂能帮我们一个忙……只要证词齐全,死无对证。”
刘辩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借助邓大嫂的死,这个想法倒是别出心裁。可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可惜了,也许过几天邓大嫂就会招供……”
郭嘉目光炯炯地说道:“是的,也许邓大嫂会招供,但也许永远不会开口,臣只能倾向于最有把握的方案,请皇上裁决。”
郭嘉的目光难得如此有神,刘辩沉思了片刻,摆手说道:“就按你的方案办,证词你按照正常渠道上报。”
刘辩决心在这件事上装糊涂,郭嘉和唐一凡心领神会,又过了两天,唐一凡带着供词来见许相:“大人,属下无能,审问过程中用刑过重,邓大嫂才开始招供,就伤重而死。”
许相接过供词哭笑不得:“唐一凡,你编的这个话谁信啊,是人都明白,你们青铜司开始算计人了。”
可是一看邓大嫂签字画押的公司,许相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唏嘘道:“唐一凡,你们是打算把皇甫家连根拔起啊。什么都不用跟我解释,我们一起去见荀彧和马日磾。”
许相很清楚,郭嘉敢让唐一凡把供词送过来,就说明青铜司把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就算去查,也绝查不出什么毛病;荀彧看见供词也是一惊,只是荀彧的心态比许相好,微微一笑说:“我建议先把人抓起来,至于定罪,要讲证据。”
唐一凡点头说:“郭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给李傕、郭汜、刘备、段煨去信,都是说只抓人,然后送到邺城慢慢甄别,不能冤枉人。”
李傕、郭汜、刘备、段煨,荀彧和许相都能猜到这几个家伙会怎么做,一定会把皇甫家抄个底朝天,然后押送所有人来邺城,看看皇甫嵩会不会被激怒,主动杀进关中决战。郭嘉用的是阳谋,这是要动手的先兆啊。
司马懿得知消息,匆匆赶到司马家的一个别院里,对躲在这里的杨若木说:“邓大嫂被郭嘉抓住,听说用刑过重死了,但是招认自己是皇甫嵩的人;说皇甫嵩想要称帝,取代汉室,通知长安等地动手的信使都出发了。”
杨若木吃了一惊:“消息准确吗?这个郭嘉,邓大嫂不会这样招供。”
司马懿摇头说道:“邓大嫂招供什么不重要,已经有人说郭嘉故意栽赃,可是没有用,皇甫嵩本身就是叛军,怎么泼脏水都合适。问题是皇甫嵩无法证明这是个圈套,而刘协也因此无法与皇甫嵩联手,这个消息对巴蜀的打击是致命的。你必须前去见皇甫嵩,让他务必冷静,不要中了圈套。”
杨若木露出一丝笑容说:“通知消息这件事交给我了,不过我肯定改变不了皇甫嵩的想法,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小卒……你在邺城要小心。”
司马懿笑道:“我会的,这段时间我们损失惨重,张喜也忽然失去了消息,十有八九是出事了,我已经安排好紧急应对措施。唉,我有些后悔,当时在邺城投入这么大的力量,是不是太冲动了?”
杨若木劝道:“风云变幻,也不是你我能预料的,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说,万一,万一皇甫嵩忍不住……”
司马懿沉默许久,问道:“你觉得皇甫嵩有多大的把握夺回关中?”
“单凭皇甫嵩一个人,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杨若木也只比司马懿大三岁,又不擅长战事,信心不是十足;杨若木的态度影响了司马懿的情绪,司马懿犹豫不决,又问道:“皇甫嵩若是杀进关中,宋建会不会出兵?”
杨若木有点犹豫了,字斟句酌的答道:“只能先让皇甫嵩孤军奋战了。”
司马懿自视甚高,这段时间却屡次败在郭嘉手中,司马懿的内心早就想和郭嘉扳扳手腕;司马懿思虑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好。我会给皇甫嵩提供便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