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好像在宫外生活过?”
“没错。当时宫中有一种戾气,太后觉得我在外面会平安地活下来,但是让人失望的是,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那些悲剧发生的原因!”刘辩其实和马日磾、荀彧等人讨论过这件事,说是厄运,汉灵帝的儿子先后夭折,在道理上站不住脚的,因为从刘辩开始,汉灵帝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活了下来;只是时隔已久,绝大部分的太监已经死去,想要查清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小。
许劭在打量刘辩的时候,心中在飞快地算计,对于这件事,许劭也好奇过,甚至问过袁绍;只是连当时在洛阳势力遍及黑白两道的袁绍,也没有一丁点头绪,许劭才决定放弃,不钻这个牛角尖。只是现在遇见刘辩,许劭觉得不能置身度外,并且能拾起这个话题,来挽回自己本来已经非常渺茫的前途。
正当许劭准备委婉地说出一些刘辩感兴趣的细节时,门外有人禀告:“赵忠到!”
许劭毫无准备的一愣,心说:“赵忠怎么来了?”
作为十常侍中的大人物,赵忠在最后一次搏杀中,把宝押在了当时怎么看都注定是傀儡的刘辩身上,最终得以全身而退,跟随刘辩退到邺城。虽然赵忠算是彻底退休远离官场,但是与刘辩的友谊一直存在,刘辩这次把赵忠带来,其实就是要在洛阳做点事,毕竟赵忠一度是洛阳的活地图,在和袁绍对峙的六年中,更是掌控了半个洛阳的黑道。
相比赵忠的潜在实力,许劭就有些单薄了;赵忠的出现,把许劭吓一跳,让他有种可能被识破的惊悸。不过许劭很快恢复了面部表情,他预感到刘辩会摆平一切;刘辩不仅是权势人物、商界的翘楚,青铜司把刘辩最缺的那块短板也补上了。
赵忠走得毫无顾忌,只是没有十年前许劭看见他时的那种派头十足了,淡然的微笑中更加让人琢磨不透。赵忠在看到许劭的那一刻,似乎看着有些熟悉,走到近前才想起来:“许劭,是你吗?太好了,皇上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赵忠的年纪要比刘辩大的多,能在桓帝和刘辩初期那一连串的争斗中幸存下来,并且活得很好,赵升可不是靠年纪混饭吃的。赵忠对许劭的记忆尤深,许劭在洛阳活动的时候,两人就算凑巧遇见的场合,主题也都是围绕着赵忠,只不过许劭在任何场合都显得太独特,名声也足够响亮,赵忠才能记住。许劭只能认为是天意,刘辩却一点也不尴尬:“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我还以为势同水火的两方根本没见过面呢!”
赵忠怎么会不知道刘辩的意思,嘴角露出一些笑容说:“皇上,你不知道,那时候的许劭,就是袁绍也比不上。”
“彼此,彼此!”
刘辩示意赵忠落座,笑道:“你们认识那就最好,我想弄清楚一些陈年往事,所以请了许相和王越作陪;我就是想知道,当时宫中和民间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许劭的脑子顿时乱了,他没料到的是,刘辩竟然关注这个问题,刘辩可是曾经扮猪吃过老虎,把这件事拎出来,肯定是要有所动作;许劭难受的是,他猜不到刘辩的目的。不过许劭明白,他和赵忠在洛阳重逢因为刘辩有了不同的意义,要是能处理得好,显然收益要比想象的大得多。
让许劭意外的是,最先发言的反而是许相:“当时朝野都感觉到奇怪,只是有人说是宫中的环境不够好,先帝还请人来做法事,我记得是嵩山的太虚道长和白马寺的黑马大师,只是两人后来都得病死了。”
许相的话有些奇怪,赵忠却晓得,自己无法不接过话,许相、王越,甚至更多的人都可能与刘辩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让赵忠兴奋的是,这次谈话很可能让他再次回到中枢。
赵忠看了一眼许劭,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能让你看到的不见得都是真的,太虚道长和黑马大师的死有蹊跷,皇上,老奴当时参与过此事,两人看上去是重病,其实是被人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而死。也就是两人死后不久,皇上就回到了宫中。”
这么一段神神秘秘的话,包含着赵忠的记忆,其实也透露了无数让人震撼的信息;最容易让人猜测,是有人担心这两个人害了刘辩,才出此重手。但是随着皇宫后来平安无事,从另一面正式出手人的正确性,这死去的一僧一道很可能就是那些皇子公主死去的凶手。
许劭听到赵忠的话,似乎像是不可思议般的说道:“我认识太虚道长,他死前的一个月,我还去看过他。当时他并没有说被人打伤,只是觉得身体发冷,大热的天,屋子里还摆着火盆。”
“那是被至寒的掌力所伤的样子。”王越一语定论。
刘辩忽然发现,许劭或许也不是一个能够帮着他分析的好人选,只是许劭可以代表名士的利益;作为豫州名士的顶尖人物,许劭的影响力是不容置疑的。刘辩终于开口了:“按照赵老的说法,我们只能从太虚道长和黑马大师的死入手,去寻找凶手;好在洛阳白马寺没有因为战火而毁掉,嵩山青松观更是不受尘世的影响。许劭,能说说太虚道长吗?”
许劭点头道:“我只知道他是青松观的馆主,身手不错,菜烧的也好,当时我热衷扬名立万,对于这样一个高人,实际上没有太多的关注。当然,更不会特别重视。”
许劭毫不在意的表情,让刘辩都不知道说什么,刘辩叹了一口气道:“关键是我还有一个身份,现在不得不关注,否则将来有一天,会有人用这件事反噬我。”
许劭毫不在意道:“这我知道。大贤良师嘛。”
刘辩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许劭,大家本来不是太熟,所以我不会强求你加入我的团队;不过你加盟之前,有些话我没办法说,有些情况也不能让你晓得。但是我可以承诺,要是你愿意出面,报酬绝对会很丰厚,不是钱,也不是官职,更不是生意;是你想要的那个答案。”
许劭的表情变得非常吓人,但是刘辩知道,许劭没有情绪失控,只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态;许劭问道:“你是说士族的未来?”
刘辩停顿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思考,最后说出的话,让许劭差点想一头撞死:“士族的未来,其实我原本没考虑过,不过许劭你提醒了我,我应该重视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当然,刘辩也想把士族收拢到麾下,大家你好我好,但是刘辩也最多是独自无聊的时候对着天上的浮云想一想;那是一个千难万难的事,蛋糕就那么大,谁多一点别人就少一点,刘辩只求自己能一路顺利,至于什么好名声,刘辩就不做考虑了。
许劭彻底明白刘辩的意思,这个皇帝不脱商贾的做派,是希望自己能给点实惠的东西,而不是空谈,许劭还真有这样的秘密。许劭笑着说:“其实当年广宗大战的时候我也在场,只不过没有参加任何一方,而是看客。也就是在广宗,我认识了刘繇,以为是人中龙凤,只可以刘繇还有一个忘年交的损友,以至于刘繇站到了汉中王那边。”
许相陷入了沉思,刘辩大为好奇:“刘繇可是不容易被说服的一个人。”
“那也要看什么时候。”王越从容地说:“当时刘繇去广宗,不在乎就是想建功立业,能够影响刘繇的忘年交,应该是一个手握实权的人。卢植、董卓不可能,难道是皇甫嵩?”
许相猛地睁开眼说:“是郭典。”
这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许劭点点头说:“许大人猜的不错。”
许劭和许相其实还是同宗,只是两个人确实两种不同性格的极端,几乎没有来往。许劭继续说:“郭典是皇甫嵩的好友,与黄巾军作战时两人多次协助,郭典杀了张宝,只是那时候的皇甫嵩已经接近于神,在皇甫嵩的光环下,郭典没有被人重视。”
赵忠问道:“郭典一点怨气都没有,会不会是在故作姿态?”
许劭笑了,在赵忠的眼里,是没有什么朋友情的,所以赵忠杀了几十年狼狈为奸的张让,让自己很好地活了下来。可是在名士的眼里,则是另外一回事。许相怕许劭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赶紧插话说:“不会,与皇甫嵩结盟的好处远大于那点功劳,郭典现在在做什么事?”
许相意识到,这才是许劭要说的内容。郭典后来在朝廷失去了踪影,就是以记忆力擅长的许相也不记得郭典去了哪里,大概率是辞官回乡了,在灵帝时期名士们很流行这个,不做官代表着节气,江南的魏朗甚至在奔赴洛阳的路上服毒自杀。
许劭没给许相继续想下去的机会,直接说道:“郭典其实就在长安,只不过他换了一个身份,变成了一个僧人,名士转型做僧人其实也是一件雅事,只不过郭典的家人都是郭典死了,连坟墓都做了,这就不正常。”
听在刘辩等人耳朵里,何止是不正常,郭典必定是包藏祸心,刘辩直接说道:“这件事交给青铜司处理,许劭,我会送本书给你。”
刘辩的话算是说到许劭的痒处,许劭笑道:“臣等待皇上的佳作。”
君臣和睦哪怕是虚情假意,看上去也是一团和气;赵商顾不上这些,把许劭留给唐一凡,立即去了许县,组建起一个临时班子,钟演等人自然是留任,刚刚赶到的满宠出任许县令;满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准备在许县迎接刘辩到来,赵商把王真派给满宠做助手。满宠身上的秘密不少,赵商只能是视而不见,指望着王真能替自己分担一些,否则即便赵商长着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这样的场面。
满宠面色平静地拿着赵商递过来的卷宗,直接去了荀家,只要稍微明白点事理的人都清楚,没有荀家的支持,刘辩的到来就将是一场风起云涌的恶斗。按道理荀家应该支持刘辩,可是荀爽的死,还是荀家为首的豪门大户在颍川郡的利益,满宠估计就是荀彧也心中没有底气;刘岱的死太不是时候,也让许县的上空笼罩着乌云。
不过待遇不错,满宠看着乘坐的马车还是有些满意,不管刘辩是不是真的让韩遂、公孙瓒等人俯首称臣,但最起码马匹的生意做了起来,官府和民间的马匹都多了,太仆韩馥……
满宠的心一跳,思路跳到另外一条跑道,韩馥可也是颍川韩家的人,和河东太守韩卓一样,都是韩家家主韩融的族弟;韩融,跟着刘协去了汉中,韩卓和韩馥在刘辩这边做着两千石的高官,还真是有趣。满宠没有深想下去,低头一目十行地看起卷宗,马车在荀家的大门口停住的时候,满宠已经看完了卷宗,顺手扔在车厢的边上。反倒是王真好奇地看着满宠,王真是刘辩身边的高手,听过刘辩对满宠的评论,能臣酷吏。
满宠看了一眼王真,心说皇上那边也够谨慎的,什么具体的东西都不说,这就是在看颍川士族怎么出招了;不过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后面出了任何事,朝廷什么责任都不想负,就像刘岱的死,赵商从一开始就明确,他主要是查案,为刘岱报仇,而不是去解决刘岱的那些矛盾。
满宠的目的就是刘辩满意,满宠从这一年的官员迁升可以看到,刘辩对于地方官员的任免从来就不心急,但是对于重要地区那是坚决不放;陈宫在东郡,沮授在南阳、陈登在东海,还有现在颍川的赵商,显然刘辩的目标就是一步步把这些地区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要不然君臣忙活这么久,为了什么?咦,衙役递上帖子,荀家的人还是没有出来迎接,是自己的官职小了,还是不在乎刘辩的面子?
满宠的沉默让王真大为意外,王真不在乎满宠对自己满不满意,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知这家伙;王真很快就明白了,开始为满宠担心起来:“满大人,要不然我去问问。”
满宠一抬眼,看着荀家宏大但不奢华的院落,虽然心里头不太爽,但是他也不能让王真出面,那可是刘辩的护卫之一,那样做显得自己太没有本事,也太没担当。当然,现在双方还是合作的姿态,在荀家面前,朝廷官员也没有傲慢的资本;满宠冷冷一笑道:“都到了,不急,看荀家是不是还想折腾个什么?
王真会心一笑,他也知道,自己代替不了满宠;不过满宠还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现在他面子上下不来台,但还是执拗,那就看荀家知不知道要给点面子。毕竟,日后在许县,荀家经常要打交道的人是满宠,不是赵商;即便赵商和荀家谈了点什么,最后要是满宠不买账的话,恐怕有些事还是要重谈的,这也是赵商让满宠来的目的之一。
消息灵通的荀家实际上早就做好了准备,看满宠这边没有什么动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府里走出来,跑下台阶来到马车前,低头对满宠恭敬道:“满大人,我家家主在等您。”
在荀汪看到是满宠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满宠太年轻了,就如荀彧荀攸说的那样,刘辩手下的年轻人多得惊人;好在荀汪也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就反应过来的了,和蔼地笑道:“满大人,不知道有什么要求?”
荀汪显然是话里有话,满宠现在名头不够响亮,远比不上赵商的背景;赵商不仅是军中猛将,曾经指挥青铜司帮助刘辩一举拿下青徐两州,是公认的刘辩阵营里的大将之才。荀汪的热情有些假,满宠只能当做没发现,对荀汪说:“皇上即将来许县,我奉太守大人的命令前来与家主协商,如何迎接皇上。”
虽然荀汪早就得到消息,但是听到满宠说出这个消息,还是显得很严肃。荀汪担心的原因来自于荀表,荀表回到颍川郡依旧致力于反对刘辩;虽然,荀汪并不认同,也很好奇,但是对这个亲侄子,荀汪还是希望不要出事。青铜司的战绩太过彪悍,荀汪不认为荀表能玩得过赵商,甚至,荀表都不如眼前的这个满宠。
好在满宠带来一份荀彧和赵商拟定好的草案,荀汪简短的看一会儿之后,心中了然,果然与荀彧的信差不多,不说清楚的地方就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另外安排。
荀汪将文件放在案几上,眼神坚定的看着满宠,问道:“满大人,皇上有没有对荀家要求什么?”
满宠坦然一笑道:“没有。”
这一刻,荀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荀彧的担心没错,刘辩不在乎荀家做什么,荀家想怎么样自己提,想要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只是这样的风光,荀汪是绝对不敢承受的,承受了,让其他家怎么看?荀家没有彻底决定投靠刘辩,荀彧这小子,是在逼自己这个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