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在大汉那个时代,基本上就是等于未知数,鲁肃明白了,在原先的方案中,张燕的实力超过了曹操,张温等人是担心曹操无法指挥张燕,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不得不放弃;而修改过的方案,哪怕张燕不同意,曹操也能一个人完成。
只是作为刘辩的人,鲁肃打心眼里有点反感这种做法,不管张燕到底是做了什么,或者直白说参与了走私,最起码张燕在军事上没有犯错,也没有反对刘辩;而河北的世家,有几个没有做张燕做的事?现在邺城这么搞,最尴尬的反而不是张燕,而是刘辩。
鲁肃不放心地问刘辩:“要是张燕不同意怎么办?”
“卢植有个计划,让张燕带着两万人到邺城驻扎,另派人接手黑山军、燕山和东代郡。”刘辩对这个方案也有些忐忑,他可是指望张燕能在限制公孙瓒方面起点作用,不想自毁长城;卢植的方案太过君子,摆在明面上,不能指望张燕看不见其中的那些不放心。
鲁肃笑道:“这个计划就是分割黑山军的力量,张燕他们肯定看得出来,皇上,这件事棘手啊。”
“棘手你还笑得出来,你要替朕分忧啊。”刘辩看出来鲁肃有想法,跟着开了一句玩笑。
边陲稳定对朝廷至关重要,卢植等人定下的这个策略,直接关系到了与塞外关系的走向,卢植看好的人显然是曹操;这个没问题,刘辩比卢植更清楚,曹操的厉害是张燕的十倍,问题是节奏的掌控。刘辩已经让杨奇私下去问卢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辩相信,卢植比自己更清楚,要是把张燕的军队全部撤回来,就让曹操的北上丧失意义,最起码短时间内,曹操在燕山和代北的力量不会超过张燕;卢植等人选择了一个分步走的策略,其实也就是希望一点点的挤压,让张燕最后不得不承认现实。
刘辩想了想,缓缓说道:“兴许是担心张燕的个人能力,这两年没有对鲜卑形成压制,只是尚书台那边认为的缓缓推进,在张燕眼里恐怕还是着急了一点。没办法,马日磾在军事上的才能比不上荀彧,不过荀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刘辩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鲁肃不相信荀彧与法正看不出一点,两人要是没有和刘辩挑明,不外乎都是希望士族的力量能够压制黄巾军的旧部。要真是这样,鲁肃决定打破这种沉默,缓缓说道:“代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既然张燕有了变数,黑山军已经没有留在燕山的必要,到了南撤的时候。”
“真话?”刘辩笑了笑说:“塞外的鲜卑人如狼似虎,代北一马平川,曹操万一失手,恐怕危难之刻连个避难的地方都找不到。燕北四通八达,北上可以到大漠,南下直通幽冀,西进可以援助代北;黑山军在燕北的盆地已经耕种畜牧,朕舍不得轻易放弃。”
“张燕如果愿意放弃黑山军,皇上有合适的人选吗?”鲁肃追问道;刘辩笑道:“荀彧有个建议,在燕山设立六镇,归燕山校尉牵招管;田畴出任护鲜卑校尉,收编留在东代郡的黑山军,接替东代郡的防守。”
“这个前提是,牵招和田畴能够顺利接手燕山和东代郡。”鲁肃毫不空气地提出了质疑;刘辩颔首道:“这就是朕的风险,为了以防万一,朕决定将麴义留在涿郡一带的人马编入护乌桓军,以田豫出任护乌桓校尉,作为牵招两人的支援。”
鲁肃再次吃惊,其实曹操、公孙瓒那边有护鲜卑中郎将、护乌桓中郎将,刘辩这样再度设置校尉,没打算曹操去支持牵招,其实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在鲜卑、乌桓的事务中,朝廷必须占主导的作用,也有能力占主导作用。显然,荀彧对邺城的方案没有异议,但和自己一样,不能放心。
鲁肃疑惑不解的是,刘辩为什么对曹操和公孙瓒两个人不放心,这可是刘辩以为北方屏障的重臣,鲁肃带着一丝丝怀疑,转目望向刘辩:“皇上,有些事,当真不能说?”
“家丑不可外扬。”刘辩戏谑道:“曹操不是临阵退却的人,却在寿春主动退出,其中一定有难以明说的理由,如果朕查出真相,脸上必定无光;只是朕担心,这一幕会在北方重演,盖勋、田畴等人,就是邺城的屏障。”
鲁肃明白了,寿春之战前,曹操、袁术主动放弃权力和军队,这件事充满了诡异,各种流言层出不穷,一度被人认为是世家逼迫刘辩的举动;只不过刘辩亲征寿春,又靠太史慈、陈宫等人平息了张邈和吕布的叛乱,才一举稳定了局势。
很多人都认为刘辩会秋后算账,包括鲁肃自己都以为,这件事不会就此了结,果然,刘辩心里扎了根刺。鲜卑各部受益于稳定的贸易往来,得以修养生息,暗中送往北方的铁器装备不知道多少,从尚书台和司空府的分析,鲜卑有重新凝聚的可能;也就是说,一场大战很可能会来临。
曹操全力以赴去打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要是再来寿春的那一幕,对于刘辩与朝廷来说,那就是灾难。到了那一步,刘辩绝不会忍,到时候和鲜卑、曹操一起开战都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刘辩不会冒险,所以干脆把棋子布在明面;刘辩一时间没有得力的大佬级的人物坐镇北面,就让牵招三人先布置一条防线。
而卢植的眼睛其实也盯在这些诸侯的头上,卢植想调回张燕,其实也就是不想纵容和默许燕北、代北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只要张燕肯回邺城,剩下的就是曹操一个人的表演,是黑是白,一看就知道;刘辩与荀彧愿意冒险,其实也就是为了曹操一个人。
鲁肃点头问:“张燕要是不肯回邺城呢?”
“那问题就大了,后面慢慢讨论。”
两人回到议事厅的时候,法正和黄龙士正谈得高兴:黄龙士也是个聪明人,看见刘辩回来,忙起身说:“皇上,太平观那边还有点事,臣先告退了。”
刘辩含笑道:“你去忙吧,开业那天,朕会来烧头炷香。”
“臣多谢皇上恩典。”
黄龙士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刘辩对法正说:“你把对张燕的几种估计,向鲁肃介绍一下。”
“这个张燕表面上看,一个江湖出身的人,实际上…嘿嘿…在黑山的时候,张燕显得比谁都有手腕。”法正小声说:“张燕在代州,和公孙瓒的关系处得不错,和各家豪门业相处融洽;这样的人,有着足够的心机,懂得取舍,以我看,卢植和张温两位,也是看穿了张燕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鲁肃不满道:“可是两万军队到邺城,风险太大。”
法正叫屈道:“这可是皇上的主意,皇上,在乎风险吗?”
“我不在乎,谁都知道卢植跟张燕不对付,那么盯着张燕的就不是一双两双眼睛;我只是怕有人煽风点火,张燕的上司,人品很重要……”刘辩摇着头,明显有些顾虑:“张温的性格有点过了。”
张燕到了邺城,就属于太尉张温管,张温的人品没问题,但是眼睛里不揉沙子,所以当初出征凉州的时候,董卓恨不得杀了张温,皇甫嵩与张温的关系也不行。法正现在知道了,刘辩犟起来,比郭嘉说话都拧巴,干脆自己直奔主题:“要是给张燕一个侯爵,再安排一个文官的兼职,可以交给司空杨奇管。”
刘辩听清楚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牵扯面太大,不能做。”
法正受伤道:“那只能让张燕来许昌。”
刘辩虽然赞同法正的无奈,但好在没什么压力;鲁肃打量了一眼法正,说:“可以在张燕下面设六部校尉,与燕山的六镇相对应,必要的时候,一点点把军队调到六镇去;另外这六个人,可以多接触一下。”
鲁肃品行端正,法正是个酒鬼,两人在生活理念上的冲突,让两个人很难成为朋友;但是鲁肃的这个设想让法正高看一眼,刘辩拍案叫绝:“鲁肃,这个主意好,既然分设六部,就需要安排护军,和六个人接触的事,就交给护军了;法正,你看孟达怎么样?”
对于历史上著名的二五仔,刘辩是不敢让孟达独领一军,但是孟达的才能在那里,又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人,刘辩还是觉得要重用;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法正难得地露出真诚的笑容,点头道:“孟达,行,那是一个七窍玲珑的家伙。”
孟达不仅是自己的好友,也是推荐自己给刘辩的人,虽然已经是城门校尉,但那种虚职,法正认为是浪费了孟达的才华,现在刘辩给了机会,法正自然会帮着说好话;法正认为,张燕很快就会像袁术、吕布那样离开军队,以孟达与刘辩的关系,将来很有可能接管那支人马。
鲁肃瞪眼看着法正,问道:“你知道的,要是张燕都安排自己的心腹出任校尉,孟达会很难做的”
“这个?”刘辩翻着白眼想了想,忽然像是心里有数道:“要是那样,正说明张燕不满,那反而是一件好事,无需等到最后,就能知道答案。”
“这……”鲁肃捂着额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帮着刘辩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问题,以刘辩、郭嘉等人的作风,怎么可能等到张燕真有举动的那一刻;稍有信号,就可能抢先下手把张燕解决了,不会管真相到底如何。
作为一个谋士,鲁肃不希望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判断上;法正看出了鲁肃的慈悲情怀,多少有些冷酷说道:“鲁肃,你能这样想,我实在太开心了,我还一直担心你有的时候下不了手。”
鲁肃脸色一僵,法正这家伙是故意的,刘辩笑嘻嘻地开了一个玩笑:“我不是那种冷漠的人,不会用不上人家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不说了,我一参与政事就头疼,还是找个地方喝酒,聊聊风月什么。”
黄龙士走出行宫,就朝着太平观的方向走去,朝廷虽然给他配备了马车和坐骑,但是黄龙士更喜欢走在路上的那种感觉;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太平观是朝廷监督建造,里面的建筑主体和风格,大部分也是靠着刘辩、祢衡等人的指点才敲定。
道观肯定要供奉神仙,可太平道压根没什么神仙,原本供奉的就是张角一个人,天地人三公就是张角兄弟三人,可那都是反贼,想要供奉,谁都知道不可能;所以就在刘辩批准建造太平观后,负责督造的黄龙士和陶升也是一脑门的官司,只能找荀彧诉苦。
荀彧无奈之下,只好让祢衡、荀悦去讨教当时还在寿春的刘辩,到底要尊哪些神仙大佬。刘辩是知道后世道观有三官殿,但究竟哪三官,刘辩压根不清楚;好在荀悦、祢衡、孔融等人都是见多识广,几经讨论刘辩采纳了祢衡的主意,把尧、舜、禹搬进去做了神仙,称为三圣殿。
这样太平观就彻底与张角兄弟没了关系,也把太平观的层次拔高了一层,不管是道门中人还是儒家弟子来拜,都没有什么心理障碍。至于财神殿和药王殿,那就纯粹是刘辩的完善了,关羽现在还只是一个骑都尉,刘辩决定财神殿供的神仙是赵公明,后世那种骑着黑虎手握元宝的形象。
神农殿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这个构思获得了华佗和荀悦的大力支持,直接把南阳神农庙里的神像搬了过来。只有土地庙,遵从了大部分土地庙的风格,刘辩没有提一点意见,荀彧和黄龙士选择了阳翟的一座土地庙风格。
现在的黄龙士只是扮演一个装神弄鬼的角色,连黄龙士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骗喝骗吃的味道;看黄龙士一个人飘逸地朝前走,黄龙士的两个徒弟只能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唯恐抢了师傅的风头。
黄龙士才走过两条街,就看见路边上吵闹成一团,黄龙士走过去伸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殴打人,一队巡逻的士卒和两名衙役站在人群边上,竟然不敢过问;显然打人的是权贵中人,黄龙士原本就打算瞄一眼走开,可是一看挨打的竟然是袁术的儿子袁耀,黄龙士就不能不管了。
黄龙士伸手就握住打下袁耀的那只大手,正在打人的曹休用力挣扎了一下,竟然摆脱不了,知道遇到了高手,不由得脸沉了下来,回头看黄龙士:“你是什么人?我是曹操的侄子曹休,出头管事,别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
袁耀已经被打得昏头昏脑,但还是能认出黄龙士,低声叫道:“救我。”
衙役认识黄龙士,忙凑上去,对曹休说:“曹公子,这位是太平观的观主,黄龙士黄道长。”
“太平观……”曹休想起来了,晓得黄龙士是自己惹不起的主,手上的劲道松弛了下来;黄龙士冷笑一声说:“你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卫将军袁术的公子都敢打?你们怎么当差的,袁公子不认识吗?”
巡逻的官兵立即跑了,两名衙役脑子顿时一轰,他们晓得曹休是曹操家的人,没想到被打的是袁术的儿子,出大事了;两人一面跑去扶起袁耀,一面在心里面埋怨袁耀,你出门倒是把护卫什么都带着啊,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误会。
曹休的心里头也惴惴不安,龇牙咧嘴地说:“道长,这家伙欠揍,他调戏人家女孩子。”
黄龙士什么人?战场上经历过尸山血海,本身的修为也接近半仙的高度,凌厉的目光扫向曹休:“说清楚。”
“他跟踪我大姐,想调戏我大姐。”曹休也晓得这件事必须摆出道理,要不然自己迟早会吃瘪;袁耀苦着脸说:“我认识曹节,我就是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黄龙士直接了当地问:“曹节小姐呢?她不认识袁耀?”
曹休打人前就让曹家的奴仆把曹节送回府了,曹节压根没看到袁耀;可是这件事说不清楚,曹休也只能硬撑着:“道长,你看是误会。”
黄龙士一指刚刚站直的袁耀,对曹休说道:“就算袁耀跟着曹节,是个登徒子,他什么都没做,你也不能打他啊。”
曹休苦笑,心说要是晓得袁耀的身份,自己能出手吗?黄龙士看看袁耀的伤势,对两个衙役说:“你们扶着袁公子,跟我去前面的药铺;曹休,回去找曹德,让他和卫将军说说。”
袁术可不是一般人,真要是闹僵起来,曹休招架不住,曹操也架不住;曹操远在并州,眼下只有曹德能解决这件事。曹休阴晴不定地看着黄龙士等人离开,掉头就跑回曹府,听说曹德在家,一路跑到账房,把事情说了一遍;曹德的手一哆嗦,良久,才开口道:“曹休,你去并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