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巽摇头说:“不是现在,而是在很久以前,刘辩的细作就混入了成都,张松的两路北伐的计策何等高明,可是,我们却输掉了荆州之战和汉中之战,上庸三城的失守,让献帝彻底丧失了夺回南阳的机会。长此以往,我们在军事上被各个击破,是在所难免的;而江东,不管是袁绍,还是你们换成其他什么人,其实没差别。”
傅巽的话,让顾劭两人面面相觑,等于就是在告诉他们,游戏要结束了,赢家是刘辩;顾劭他们也是看过那个汉中策的,一度以为,可以凭此与刘辩一争长短,可是随着皇甫嵩、刘表、袁绍等人先后兵败,江北之地全部易手,武陵郡又处在危险之中,战胜刘辩似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难道这就是气数,这就是命?要是注定最后会失败,现在还争雄什么?一股压抑的气氛在屋内开始蔓延,让顾劭很不舒服。全琮摇摇头,问道:“刘表的身体怎么样?”
“一个只想着死的人,谁都救不了他。”对于全琮的不为所动,傅巽还是很欣赏的,争夺天下,需要的就是这样信念坚定的人;只是武陵郡的形势太过严重,傅巽满脸遗憾地说:“我跟他多年,从未见他如此颓废,荆州算结束了。你们江东下一步什么打算?”
顾劭一声长叹:“盛宪等人还是希望与袁绍继续合作下去,北斗七卿中的一位已经到达扬州,后面就是血雨腥风。”
傅巽苦笑,要真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倒也不是坏事,现在处于劣势,只能是在乱中寻找机会;就怕这只是顾家自己的看法,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小动作,被夸张到可以影响大江南北的局面。不过傅巽没兴趣问,现在能把武陵郡这一带的事善了,傅巽已经心满意足了。
全琮看出傅巽的尴尬,立即问了一句:“刘表现在是什么态度,有的时候,人颓废了,才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过去、现在和将来;既然刘表同意让刘琮冒险,他应该不会一点看法都没有吧?”
顾劭猛然醒悟,是自己把一切看扁了,被傅巽的话搅乱了心思;全琮问得没错,傅巽想要利用刘琮,兴许会瞒着刘琦和其他人,但是绝对不敢瞒着刘表,毕竟在义陵那个地方,刘表还是有一定控制力的。刘表的颓废,或许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是为了迷惑对手的假象。
傅巽再次苦笑:“二位大才,江东还是有希望的,刘表的态度是赞同;真心想法,我没法把握,但是六国盟的赫赫威名让刘表低头,唯恐刘琮失去利用价值,被我们一举杀掉。刘表对于刘辩的看法是,做事太拖泥带水,这才是我们的机会;刘表的意思,就是要前赴后继地刺杀刘辩,直到成功为止。”
全琮和顾劭大失所望,刘表作为一个枭雄这么做,不外乎是确定自己是灭不掉刘辩,为了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只想着刘辩死掉出一口恶气;其实刺杀大人物哪有那么容易,刘辩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小心的人,青铜司和虎威营那帮鹰犬,更是能力超群,就怕刺杀多了,出现庞德公这样的尴尬也会多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全琮想了想问:“义陵郡的官员态度如何?”
“刘表投降,他们自然成了朝廷一方的官员,现在一个个就在等着刘表咽气,可以不损名誉地回到襄阳去。”傅巽明显轻松了许多:“我估计,刘表安排的人,也藏在这些人当中。”
“没有用的。”顾劭轻轻地说:“一旦脱离了刘表的控制,大部分人就会主动向刘辩投诚,剩下的少数人也保不住;除非,你以六国盟的名义接手这件事,在刘表死后,你继续看着他们。”
傅巽毫不犹豫地拒绝说:“刘表不会答应的,刘表希望的接收人是蔡夫人和刘琮,毕竟这样一个名单,在某个时候能保住刘琮的一条命。而我也不会在刘琮面前暴露身份,等回到襄阳,我会谋求去许昌或者邺城。”
全琮立即捕捉到了疑点:“这么说,出面与刘表联系的人不是你?”
“是宋忠,桃花源派来一个人,一顿饭的时间就把宋忠说服了。”
“高明。”顾劭和全琮由衷地佩服,到了这个地步,傅巽还是能保持着六国盟的做派躲在幕后,这个人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样子;难怪北方的那帮人嚣张,真的随便拎出一个人来,都是有可能出彩的那种。
就在此刻,庞山民正眼神空洞地走在了襄阳街上,眼前似乎是茫茫一片,叔叔庞季忙着进军荆南,压根没回襄阳的打算;庞季只是写了一封信给刘辩,让庞山民和庞林带回襄阳。晓得刘辩出征在即,庞山民两人是一路快马加鞭回到襄阳,直接进了南门,与一直等候的郭攸之碰头。
襄阳同样是气氛紧张,刘辩要出兵江夏,本地人霍笃、廖立竟然被选为先锋,这让襄阳的二三流士族和寒门子弟兴奋,这说明刘辩还是需要本地人,那种传闻中的手段,或许只是豪门放出来的谣言,为了挑起整个士族和刘辩的矛盾。庞山民见到郭攸之的第一句话就问:“我父亲怎么样了。”
郭攸之坦然地说:“太史慈和青铜司根本没审问伯父,只是为了防止伯父被救走,始终上着手铐和脚链;只是外人无法探视,一日四餐都是蒯家派人送去,前两天蒯越还给伯父送去两套换洗的衣服。”
“蒯越。”庞山民把马交给了随从,往前快步走着,咬了咬牙说:“这个墙头草。”
前来迎接庞山民和庞林的郭攸之有些担心,庞山民脚步凌乱,好像是一个病人;郭攸之清楚,庞山民心里肯定有一团火憋着,可他不敢问,郭家只是一个三流士族,就算平日里多承庞德公照料,可是天子刘辩与庞德公这样的大场面冲突,郭家是压根就不敢说话。没别的,就是小胳膊小腿,谁也得罪不起。
庞山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中了魔咒的行尸走肉,他也想站在路中间振臂一呼,可是父亲庞德公还在监狱里,刘辩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事,那样做,反而是自己,可能白白地步了父亲的后尘。庞山民不怕死,但是怕那种无谓的折腾,包括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还有审讯室里非人的待遇。
庞林轻声说道:“其实二叔不需要死撑到底,六国盟要真的是手眼通天,就不会要二叔一个隐士,去冲锋陷阵。桃花源,真的就是六国盟的老巢吗?”
郭攸之无奈地说:“只是襄阳已经传遍了,说六国盟绷不住劲了。”
庞山民忽然明白了,庞德公为什么要去参加袭击行宫,那是一个殉道者的绝唱;在父亲庞德公的心里,也有一种英雄情怀。只是英雄,大多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求刘辩?
为难的不仅仅是庞山民,还有蔡瑁、蒯越……襄阳的大人物都知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可如今的形势不一样了,刘辩的大军死死地压在襄阳,除非荆州豪门准备血战一场,否则,那就乖乖认输,是龙盘着,是虎卧着。
在大汉,读书人少,能够一门心思读十几年的人更少;作为荆州顶级士族的家主,蒯越很想说上几句软话,让人认可他是一个和稀泥的性格。可是面前的蔡瑁和黄承彦,都是认识几十年的老朋友,蒯越晓得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无奈之下,蒯越的脸上面带沉重,甚至有些苦恼:“二位,消息是封锁不住的,毕竟六国盟原先在荆州太喜欢炫耀,就是那些三流的门第,都已经知道庞德公……是六国盟的人……”
蒯越都已经不想说下去了,原本就以为庞德公在幕后搞些小动作,为庞家多争取一点利益;没想到隐士也疯狂,庞德公竟然直接带人杀进行宫。庞德公被擒这么多天,什么样的秘密还能称为秘密,还能被方方面面守住?蒯越估量着,要不是慑于六国盟的凶名,这些事都能变成茶馆酒肆的闲谈。
黄承彦笑了笑说:“庞德公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把襄阳闹了个天翻地覆,真的是不错,好好地刷了一次存在感;其实这件事没多大,皇上心胸远比我们想象的广阔,他是不会杀了庞德公的。依我看,要是灭了桃花源,皇上会用庞德公来验证桃花源那些大人物的身份;要是沮授空手而回,庞德公就是一个现成的谈判筹码。蒯越,你放心地去江夏吧。”
黄承彦是个不管事的性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就是在告诉蒯越,蔡瑁这里有他;只要蔡瑁不乱来,襄阳就不会出事。黄承彦很难得地开口,让蒯越无可奈何,他也不想襄阳再出什么幺蛾子,点点头说:“马何、伊籍留在襄阳,主要是负责处理民政上的事,蔡瑁,别动怒。”
蔡瑁怒目的看了一眼蒯越,转而问道:“弄清楚了刘辩的用意吗?”
蔡瑁的意思很简单,刘辩要是别有用心,那么对不起了,他蔡瑁也不是吃素的。蒯越皱了一下眉头,他的人只能盯着大街上的动静,至于刘辩的举动,绝对是一眼黑。蒯越叹了一口气说:“君心难测,皇上的心思根本不可能猜到,只是今天,皇上单独召见了麹义,估计是和麹义商量对策,或者说……”
“麴义?”蔡瑁摸着胡子,半晌没做声,刘辩的那些心腹,每一个是能一眼看透的;麹义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稳重过头的印象,作为刘辩手下第一大将,从河北杀到长江边,能力和所起的作用是不能忽视的。可是麹义似乎只对打仗感兴趣,回到襄阳出任荆州都督,实际上除了练兵,什么都不过问。
刘辩找麴义,不外乎是需要一个统一的口径来商量对策;想到这里,蔡瑁突然气恼地大叫起来:“麹义要是敢搞事,我……。”
“你都轮不到麹义出手,太史慈就足够了……”黄承彦猜测商议的事和蔡瑁丝毫没有关系,蔡瑁现在除了几百私兵在襄阳,所有的人马都在江陵郡;而在江陵郡负责蔡家人马的蔡挣,这次和张允出战长沙是大大出了风头,要是刘辩给点好处,到底会不会听蔡瑁这个大哥的都难说。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对付蔡瑁,那还需要麹义做什么,太史慈和马何两个就足够了;蒯越已经晓得刘辩出征,会把陈到留在行宫,应该就是有备无患的一手。蔡瑁的眼珠子瞪成老圆,还真点乱臣贼子的模样:“一群乌合之众,要是我们齐心协力……”
黄承彦没给蔡瑁把话说完,直接泼上了冷水:“我第一个去太史慈那里告发你,连庞季都袖手旁观,你蹦哒什么。”
表面上看,要是谋划非常成功,蔡瑁说的事不是没有可能,可问题是,像马何那样,刘辩的暗桩一个个露出真面目,谁敢说,已经全部结束了;要是还有一个甚至几个,最后参与到蔡瑁的谋划中,蔡瑁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黄承彦是蔡瑁的大姐夫,晓得今天必须自己当恶人,让蔡瑁不再存任何坏心思。
蔡瑁火冒三丈,庞季派的快马预先传来了消息,庞季只是让庞山民带来一封信,对于庞德公的事表示希望秉公办理;这和蔡瑁希望的结果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这也是蔡瑁等人第一时间碰头的原因,只是这次见面已经没有了成功的可能,三个人各有想法,连蔡瑁都被忽视了。
原本一心想要干一件大事的蔡瑁,却只能对黄承彦瞪了瞪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蔡髨洲的话再次在蔡瑁耳边响起,与魏大合作灭了桃花源,不仅在刘辩这里可以获得极大的好处,也能与六国盟加深联系。蔡瑁心烦意乱下,与蒯越等人分手,鬼使神差地来到行宫前,远远地望着行宫,也不知道刘辩与麹义在谈什么。
刘辩对付古板的麹义并不缺乏手段,况且麴义本来就是站在他的一边,刘辩用手在脸上搓了几把,一脸劳累地说:“我去江夏的时候,袁术会和我一起出征,在襄阳就由你坐镇;六国盟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荆州的豪门只是小菜。记住,不管如何,不能杀了蔡瑁,把对付蔡瑁的事交给太史慈和马何!”
“皇上,你就别兜圈子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麴义可是晓得沮授那边战况的,桃花源四周竟然出现数万精锐士卒,不管他是山越、蛮族,还是汉人,都说明桃花源那个地方非同小可。在麹义的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刘辩要把他这把锋利的大刀砍向何方。
刘辩点点头说:“孙静的最后一站是庐江郡,孙策在我去江夏之后,要不然杀到江东,要不然前来江夏会师。”
麹义明白了,孙策要是跟刘辩玩权谋,那就是刘辩整合控制区最好的机会,估计孙策到了江夏也回不去了;要是孙策去了江东,麹义把地图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说:“袁绍,孙策的实力不如袁绍,要是孙静是个骗子,孙策就危险了;江东是个陷阱不说,袁绍都有可能派一支偏师去偷袭庐江郡。”
名将就是名将,麹义差不多说话间就把所有的条理捋清楚了,刘辩是在下一盘大棋,要是袁绍和孙策不安分守己,江夏、庐江两郡,甚至整个江东都要热闹了;刘辩满意地看着麴义问:“既然我们控制了江北,为什么要放着他们唱戏?”
“诱敌深入。”麴义并非是为了讨好刘辩,而是他错会了刘辩的意思,刘辩是对整个方案不放心;等看见旁边鲁肃含笑的表情,麹义才明白,刘辩这一问隐含着其他意思。刘辩点点头说:“我并非是因为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对六国盟的做法看不透!要是孙策真的有反心,六国盟何不直接让孙策和袁绍联手,诱我去江夏?”
如果六国盟真的这样布局,一旦在江夏兵戎相见,刘辩的那支象征性人马未必能占据上风;麹义秒懂,笑道:“皇上,你是不了解,手握争霸天下的雄兵,谁的想法都让人无法猜透,孙策要是想取代刘表的位置,就不会满足于一个庐江郡,可是袁绍也不可能让出地盘,幕后的人要是没有足够的威望摆平两人,只能让老天来选择。”
刘辩愕然,麹义的话简单明了,纯粹就是利益之争,没有什么玄妙的计策在里面;显然是自己和鲁肃这些人想多了,但细细想来,六国盟会做这么简单的事吗?鲁肃见刘辩沉默不语,开口问道:“能听听我的建议吗?”
刘辩正色道:“说。”
鲁肃恭敬的语气,给足了刘辩面子:“皇上,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桃花源和庞德公,因为这两处出事,六国盟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大局的人;而一般的小人物,根本制约不了袁绍、孙策这样的枭雄,六国盟现在也控制不住局势。”